刘承恩面上的笑,随时都像尺子量过一样标准,即使今夜他立在宫门口等了贤妃半晌,亦无改变,他打千行礼后,答起话来,语音亦是恭敬低沉的:“奴才不敢,侯着娘娘是奴才的本分,亦是福分,奴才心里只盼着这样的时候,越多越好呢。”

    贤妃咯咯一笑,玉手执帕虚虚一点:“大伴就是会说话,可我那珠子还没找到呢,”想想又道,“唉,可惜了,说起来这物事还是上回俄罗斯来朝的时候进贡的。少了这两宝,这钗留着,也没意思了,既不中看也不中用。”

    这话刘承恩难道听不懂?跟在后头的小太监面色都沉了一沉,他却仍春风拂面的模样:“什么东西值得娘娘这样挂心,既是贡品,内务府定有册子,奴才比着给娘娘找来便是。”

    贤妃微微点头,心头冷笑,凭你什么总管,总是个奴才,竟敢欺到主子头上来了,就戳了你肺管子,你也只能受着。

    一时到了精舍,官家正在练字,见贤妃进来,便将手中狼毫搁到一旁:“爱妃来看。”

    贤妃行礼过后走到案前,细看之后方道:“要说书法,臣妾是不懂的,但想来世上凡那好的东西,气韵皆是相通的。臣妾看皇上写的字,骨力坚挺,精巧严密,只觉说不出的适意。”

    “哈哈哈,”宣平帝大笑起来,伸手执贤妃的手坐到桌旁:“你还说你不懂?我看你懂得很嘛,多早晚咱们贤妃也入了这门了,我竟不知道。”

    自有伺笔小太监端上水来净手,贤妃起身挽起广袖伺候得一丝不乱,又拿白巾包住官家的手细细揩拭干净,方令小太监退下。

    宣平帝看着她做这些,唇角含笑:“哪里便用你做这些了,他们又不是摆设。”

    倒得贤妃一嗔:“皇上可别说了,谁让臣妾赶上了呢。”

    宣平帝又发一乐,这才道:“如何来得这样晚,莫不是在和我置气。”

    阖宫里谁不知道贤妃娘娘这数月以来不高兴呢,何以这时提起来,贤妃心中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口中却直道:“臣妾哪里敢。”

    “我看你就敢,”宣平帝仍是笑吟吟的模样,端着茶盏来抿了一口,“不只你敢,你哥哥也敢,听说差点把于家的小子扔进海里头。”

    这是有人嚼舌头嚼到皇上面前来了,心中越是紧张,面上越是懒洋洋的模样:“什么大事,不是也没扔下去嘛,吓唬吓唬罢了。”

    “这岂是可以随意的事。”宣平帝说着话,口气虽然和缓,面色却微沉,有些事既是他默许的,又如何喜欢他人来横生枝节。

    贤妃索性扭过身子,以手支颐:“真是偏心,一个于家小子罢了,上回嫂子进来还说,五军都督府、秦国公、齐国公、赵国公都在问,连同内事监也是关切。没想到,到现在皇上也来问。”

    宣平帝听了,似笑非笑道:“就是如此,楚国公不也没放人吗。还是于家献上了内蒙两座矿石,才解决问题。”

    相伴数十年,贤妃明白官家这是要兴师问罪了,心中发抖,立马跪在地上。

    官家看她跪下,亦不叫起,缓缓道:“内外有别,可到了你这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外头立马就知道了。楚国公所为,不也是为你出气吗。”

    这话上来便是一顶大帽子,贤妃自然不能认下:“嫔妾虽气苦,娘家嫂子进来探望时,却也不敢乱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