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医学院都是维也纳大学学术宝冠上最闪耀的钻石,也是全世界医学的巅峰,在伊薇特前身的位面,这里曾涌现过四位诺贝尔医学奖得主。

    在这个位面,得益于德意志地区治学严谨的学术氛围,它的表现同样无可指摘,是此时欧洲当仁不让的医学研究中心。

    在医学院礼堂中,一场成功的开颅手术刚刚结束,主讲人是大名鼎鼎的脑科和精神科专家沃尔特·莫尼斯博士。万众敬仰的大师莅临授课,一向稳重的学生们难掩兴奋,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刚刚激动人心的手术表演,陆陆续续向外走。另一边,早已久候多时的记者们则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立刻拖着沉重的老式照相机,向礼堂另一个出口围过去。

    不一会,脱下染血白大褂、换上礼帽和双排扣礼服的莫尼斯博士拄着绅士手杖,在学院导师的陪伴下走出来,记者们立刻一拥而上,一时间点燃镁粉打光的轻微爆炸声络绎不绝。

    倒不是说这个时候人们有多么求知若渴,其他学者中不是没有比莫尼斯博士成就更高的,但他们的话题性都比不上这位学术明星。莫尼斯博士总是知道公众对什么最感兴趣,或者说他本身就有一种引领世界目光的特质,比如发明了能治疗精神病人、歇斯底里病、道德败坏的鸡|奸者等等一系列顽疾的万能手术“冰锥疗法”,又比如他曾在巴黎协和广场的断头下,利用刚被斩首的乱党尸体进行试验,虽然仅仅是短短数秒,但他仍然从死神手里夺回了已死的灵魂,使他暂时回到自己的躯体。

    记者们坚信,在吸引读者的购买欲上,莫尼斯博士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等到呛人的烟雾散去,大家开始争相提问。

    “尊敬的莫尼斯博士,你提出的颅相学最新的研究十分振奋人心,我想知道您究竟是如何根据颅骨发现大脑的奥秘的呢?”

    “我观察了至少五百个志愿者的头颅形状,根据他们每人的性格特征和智力水平,得出了27个不同的区域,其下的皮质层各自代表了某一部分功能。那些某项能力或者性格占据统治地位的人,相应部位的颅骨就会凸出。”

    莫尼斯博士侃侃而谈,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吵闹和令人不快的相机闪光灯燃烧造成的烟雾表现不满,记者们十分敬佩这位谦和的学者。早有前辈传言,莫尼斯博士虽然名利双收,却并不骄傲自满,而是专心攀登医学的奥秘,看来所言非虚。

    “莫尼斯博士,这似乎和您另一本著作的学说有些相似,您在其中提到,不仅是大脑,就连人的灵魂也并不统一,而是一个个分裂的个体。请原谅,尽管我反复读了很多遍,却仍然不得要领,而且很多读者也与我有同样的困扰,能向我们谈谈这方面的事吗?”

    “没问题。”刚经过一堂讲座,他喉咙都有些不适,却仍然耐心的清了清嗓子,“你们有谁观察过基辅罗斯的套娃吗?”

    “有的!”“一种非常有趣的玩具。”“层层不断打开,给人无穷的惊喜。”记者们纷纷回答。

    “我们的灵魂由不同的自我,或者说人格组成,表面的人格就像是套娃的外壳,它是我们的伪装、我们的面具,赋予我们不同场合的不同面貌。我想大家都是经过文法学校或者公学的严苛教导,我敢打赌你们一定不喜欢背厚厚的词典,也讨厌拿着藤条动不动打手心的教师,一想起第二天要上学就会陷入沮丧,可所有人还得在父母面前装作喜欢上学,伪装成好好学生的样子。”

    “呵呵……”记者们因莫尼斯博士风趣幽默的讲解笑出声来,气氛十分热络活跃。

    “——在女士面前,我们会尽量不提及‘腿’、‘股’之类下流的词汇,有更加极端的人士甚至连钢琴腿都会罩起来,以免产生某些不利于道德的联想;倘若在俱乐部里……所有绅士都会露出另一面,我们乐于畅所欲言地谈论女人和风月,交流评判哪位交际花小姐的姿容更加迷人。即使成年后,我们在不同的场合仍然会有不同的表现,说明我们的内心是由不同的部分构成的,那就是我们的面具。通过展示不同的面貌,我们得到社会的承认,与不喜欢的人和睦相处,这样才是成熟的人,懂得把自己赤|裸裸的本质遮蔽起来,面具正如我们的衣服一样至关重要,它能把人和不懂掩饰的野蛮人分开,有了它才会是一位真正精神健全的绅士。”

    “如果下次有人指责我虚伪,我知道应该怎么体面地反击他了。”一位记者开玩笑地说,“那么,莫尼斯博士,就没有真正表里如一的诚实人吗?”

    “很难,一般这种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家伙都无比的粗俗和自私,令人难以忍受。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有的人面具带久了,长此以往,很有可能会让面具本身成为主体。特别是在受到伤害时,人本能的都有保护自己的意识,有些人会把不喜欢的东西压到潜意识里,选择性忘记,又或是使自身显现另一个人格——并非普通人在不同场合自主替换的面具,而是同一具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展现两种个性,这时他本来的人格会下潜,让另一个人格去面对自己不擅长的事。”

    “那太疯狂了……”记者们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请不要用‘疯狂’这个词来形容。”莫尼斯博士严肃地纠正,“人本就是由无数分裂的碎片组成,只不过这类人分裂的比较彻底,医学界用‘精神分裂’形容它是不合适的,一个轻率的错误,这让那些几乎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大脑是如何蠕动的粗俗下等人被误认为正常,而另一些纤细敏感的天才却被当做是疯子。噢~你们不知道,我究竟有多么羡慕具有如此才能的杰出人士,我的人生只有一条直通的道路,而他们面前则时常出现万花筒一样不同的岔道,只要轻轻一瞥,就能看到也许是另一个时间线上完全不同的自己,还有比这更让人好奇和兴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