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刘丧轻轻道:“火火,其实你不用活得这么累。有时候真的别太顾及别人的感受了,你就是太敏感,什么话都不敢说,生怕伤了别人——其实不会的,不怕被伤着,就怕你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非得等伤口捂烂了才肯透露一星半点。”

    把自己蜷成一团的同时,我满腔疑惑,被刘丧的一番话讲懵了。数分钟后回过神来,发现我们俩面对面蹲着,各抓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戳戳戳。有个呆头呆脑的火柴人,似乎出自我之手。

    “我要是死了,你一定得活下去,不管有多艰难。”刘丧说着,在我那只火柴人身边画了颗树。因为是反方向作画,他画得有些吃力,树也显得有些笨。

    “瞎说,别乱叭叭。”

    刘丧:“我认真的。”

    我:“……行吧。那你也答应我……等等,死不死的,都活着不是更好?”

    刘丧:“……也对?”

    我:“好啊,那就定了,咱们都活着,谁也别中途掉了队。”

    不知道谁起的头,我们俩蹲那儿拉勾勾,满脸郑重,活像两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熄灯已有一段时间,熟睡中的小白就算有了睡袋这层禁锢,也仍用手将我环住,固定得严严实实。我将她扳正,没用,一会儿又缠上来了,还嘟嘟囔囔:“小储别闹,让我抱会嘛……”

    记得以前在十一仓,装修风格冰冰冷的宿舍我们一人住一间,做了噩梦惊醒总会半夜三更敲开对方的门,然后挤在一张床度过夜晚。

    这么多年了,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

    雨淅淅沥沥,我盯着山洞顶部,在脑海中构建水滴击打草叶、弹起,复又融入泥泞的图象。我很喜欢下雨,或者说,我喜欢下雨时一切被笼罩的安全感。重重危机中觅得的一处安稳地,大家共同为接下来的路作着准备,气氛前所未有地轻松——大概是苦中作乐吧。

    不远处出现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人在整理睡袋。少顷,吴邪站了起来,将包甩到肩头,看了眼小白,惯性地移开目光准备往另一方向看,却意识到我睁着眼,遂将头偏了回来。

    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像是被人拿粉笔在脸上滚了好几圈,瓷娃娃的肤色都比他健康。这样显得眼睛颜色极其深,终年不散的黑夜与雾,都存在那对眼珠里了。

    笑一笑,心里一个声音道。笑一笑吧,你又要送走一个你所重视的人了,一如当年你仰起头笑着问你哥什么时候接你回家,却在不久后得知家人失踪那样。他们一个个离你而去,而你要露出最柔软的笑容,告诉他们:去吧,安心地去,不用担心我。

    我呲牙对吴邪小小地笑了下,笑容不大,但眼下笑纹毕现。

    下了整夜的雨,毒雾散得差不多,清晨空气湿润,水气附在皮肤上,潮湿且粘腻。

    地上有串脚印,被融得十分模糊了,但勉强能看出去向。我跟着那脚印走了段路,直到它没入草丛看不见为止。望着掩在薄雾间的远方,惆怅从心中升起,很快便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昨夜吴邪出门,刘丧也跟了出去。那时我盯着小揪揪消失在洞外,满心恐惧——极端的恐惧,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他也要远去,再不回头。当然也仅仅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