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芒一口气睡到清晨才醒来,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旁边有人,连忙睁眼一看,吓了一大跳,居然是史建霞红果果地躺在自己身边正熟睡呢,再看自己也是一丝不挂。白芒不由地想起来上一次被窝里的那一条裤衩,一直怀疑是史建国暗中捣鬼,偷偷放到自己被窝里的,但是这一回可就不同了,活生生的人就躺在旁边,任你说甚也没用了。白芒心念电转,看着风韵犹存的史建霞,心想老子总不能顶着这名声,却甚的好处也没有吧?于是,壮了壮胆子,就手脚并用地往史建霞身上爬过去。白芒身子重,一下就把史建霞压醒了。惊醒之后的史建霞刚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要推开白芒,但是随即又紧紧的抱住了白厂长,迎合着厂长的癫狂。

    清晨的太阳升起来,大地上的各种东西都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各种东西迎着阳光的这一面有白光一闪一闪的亮眼睛,那是晚上结的霜,反射着阳光,而这阳光根本就没有甚的温度,所有的空间给人的感觉都是清凛凛的。

    史建霞趁着天色尚早,人们都还没有起床,故意绕着路、急急火火地往回走,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那个人就是拾粪老头大成伯。大成伯不愧是包打听,躲在村子的某处静静地观察油坊,等里面的人出来。皇天不负有心人,真还让他等到了,当他看到居然是史建霞走出油坊、一路小跑的时候,大成伯的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这一天,大头娘也早早的起来,在这清凛凛的晨光中,把红秃牛放出去寻食。冬季,坝上地里没有庄稼,所以村里各家的牛马都是放出去自己寻食。晚上,牲口们有灵性,基本都能自己回家,等着主人饮水、喂料,喂的料有莜麦粒、玉米碎等,但是大多数都喂榨油的副产品麻生。牛牛马马特别爱吃麻生,最难得的是其味香价廉,在过去的旧社会,许多穷人家里粮少不够吃,这麻生是可以作为补贴,用来活命。

    大头娘看着红秃牛走远,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回屋里开始做饭,随后,大头爹也起床了。昨天和曹洋二人喝酒时,大头带着千字检查回来,大头爹签了字,大头也没停留,在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唠叨声中就返校了。刚走不久,曹洋也起身要告辞,出院发动了小卡车,大头爹自然多番挽留,但是又想到油坊的事儿多,见曹洋执意要走,也不好过于挽留。

    倒是席间曹洋的那番话让大头爹的心思又一次活泛起来,等曹洋走后,和大头娘商量,等过完年了,自己一个人再开一个油坊。大头娘想了一阵子,觉得一个人开油坊,投入大压力也大,再加上在围山营子已经有了白芒的油坊了,竞争之下,要挣钱更是难上加难。大头爹没再说什么,一直在沉思,一时间也是一筹莫展。

    大头娘把早饭端上桌,大头妹妹吃过,背着书包开开心心地上学去了,反倒是俩口子没甚胃口,有滋没味的随意吃了点。

    冬季里,坝上百姓的日子散漫,整日里在街上晒暖暖。但是今年的围山营子在刚入冬的时候,因为油坊运作,机器轰鸣,有了生机;现在渐入深冬,油坊也停止榨油了,整个营子也就慢慢地恢复了年年如此、岁岁相似的初始状态,和往年最大的不同就是多了多了一户人家。于是,人们茶余饭后集中的场所,除了原来的当街,又加上了油坊,白芒一家在油坊的小办公室里招呼着村里来串门的人,基本上天天是高朋满座、谈笑风生,凡是来的人,都要奉承一下能干的白厂长。白厂长也大方,就地摆好流水席,凡是人来,都要一醉方归。说起来,造访最多的还是史建国、史建霞以及于占祥俩口子,几乎天天都在,只要赖书记一来,刚好一桌麻将就齐活了。

    白芒媳妇大约是十天之后带着儿子白小虎回来的,同行的还有她的哥哥李贵林,开着一辆小卡车,一次就把已经榨好的六千多斤麻油拉走了。除了之前白芒托在煤矿上班的同学销掉一部分之外,剩下的麻油,白芒一并交由大舅哥李贵林想一下办法,争取在年前,把麻油全部销掉,李贵林就马不停蹄的把麻油尽数拉走了,白小虎留下准备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白小虎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和奶奶生活倒是挺好,就是学习成绩不好,还和同学打了几次架,有点不想上学了。白芒想了想,就说不上就不上吧,正好油坊也缺人手,你就管收胡麻吧,等过了年,爸爸给你买一辆三轮车。白小虎一听,特别高兴,白芒媳妇李翠玲也不好再说啥,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那上学的料。

    白小虎想起来大头,就问白芒,白芒含含糊糊地,最后说营子里的孩子多着呢,你和别的孩子玩吧,再说你也不小了,不上学就要多操操油坊的心。后来白小虎得知了油坊分家的事情,也就不再念叨大头了,很快就和营子里另外一些小孩熟络起来,非但不觉得寂寞,反而觉得比在城里有意思多了。

    将近腊月,这一日前晌还晴朗朗的大太阳,结果到了后晌,天阴了,西北方向无端端升起一大蓬黑云,缓缓地压下来,一副要下大雪的模样。

    此刻,于占祥正在小卖部百无聊懒的站着,回想着刚刚来买了几条山海关烟的白芒媳妇。至从白芒一家来到围山营子,这几年都卖不了一包的山海关都快要脱销了。于占祥手里的大茶缸子的水喝完了,就去提暖壶倒水,发现常用的那个塑料暖壶空了,只有那个竹篃条编的暖壶有水,只不过这个暖壶还是他爹死了以后留下来的,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竹篃条的缝隙全是黑黑的,而且倒水的时候,开水总是顺着壶嘴倒流。

    于占祥一边倒水,一边想,这城里的女人就是好,也不见得多好看,不知道为甚看着就特别袭人。见暖壶的水倒流到柜台上,他连忙找来抹布擦拭了一下柜台上的水,然后提上铝茶壶灌满冷水,放到炉子上烧水,就听见门一响,三圪墩儿正好串门子回来了,一进门就嚷嚷道:“刚去李振亮家挂胡呢,后晌的时候,他们新媳妇家的人都来了,可能是商量明年典礼的事儿呢。”于占祥听见,哦了一声。三圪墩儿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那新媳妇长得挺好看,环眉大眼儿的。”于占祥挪了挪茶缸子,又哦了一声。

    三圪墩儿就不乐意了,几步走到于占祥面前,说道:“给你说点稀罕事儿,你老是哦哦哦的,糊弄谁了?”于占祥看着三圪墩儿黑圆胖、黑圆胖的大脸,心说你还好意思给我说别人长得好看呢,嘴里却说道:“都这会儿了,你莫非不饿?”三圪墩儿转过身说道:“行行行,我做饭,吃甚饭呀?要不烙糖饼吧。”也不等于占祥回话,就去厨房拿和面盆,挖了两碗白面倒进盆子里,再折回来,说道:“还是在炉子跟前儿和面吧,那边太冷了。”

    三圪墩儿把盆子放到柜台上,就去炉子上提茶壶,于占祥看见了说道:“那水刚才座到炉子上,还没开呢。”三圪墩儿只好放下,又去提暖壶,发现塑料暖壶空了,只好又弯下腰去提竹篃条暖壶,还说道:“一天在家里甚也不干,还这么能喝水,喝了一暖壶。”于占祥看着她肥硕的屁股晃动,有一种想冲上去踹一脚的冲动,他压制着自己的冲动,说道:“你快寡远远的,你爷我喝点水你也管?”三圪墩儿被于占祥再一怼,忍了忍没有发作,气呼呼的提起暖壶继续和面。因为和面要控制水量,三圪墩儿提着暖壶不敢倾斜的太厉害,结果壶里的水顺着壶身倒流,哗啦啦一股热水,一滴也没有流到盆里,全部流到了三圪墩儿的裤腿子上,烫的她嗷的叫了一嗓子。

    本来刚才三圪墩儿就被于占祥怼的心里不舒服,此刻被倒流的水一烫,就把气往暖壶上撒,索性把暖壶倒立起来,咕嘟咕嘟一股脑把水全倒进了盆子里,一边倒,一边说道:“穷死鬼,死了就留下个暖壶,也是个用不成的货。”于占祥看见这一幕,走前一步就飞起一脚,踢在了三圪墩儿的肥屁股上,骂道:“你个偢怂,倒那么多水,面都和成糊糊了,还烙甚的饼了?”三圪墩儿大怒,左手一摸被踢的地方,右手的空暖壶就摔到于占祥的头上,嘴里骂道:“你踢你爷闹甚了?你就是个厉害的?”

    暖壶的内胆是真空玻璃,受了撞击立刻就碎了,还发出恐怖的“砰”声,于占祥吓了一跳,根本没想过三圪墩儿会把暖壶摔过来,疼倒是不疼,就是被声响吓得够呛,骂道:“你妈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叫你砸东西!”起手照着三圪墩儿的胖脸就是一巴掌,巴掌声刚好和“砸东西”三个字同时发出,三圪墩儿有点懵圈,随即反应过来,骂道:“从一回来,你就寻缝缝儿,你是想咋?”然后一蹦三丈高地跳起来去抠于占祥的脸,于占祥自然也不示弱,二人立刻就扭打在一起。

    只是可怜周边的各种货物东西,迅速就啼嘁哐啷地一片狼藉。

    说来也怪,这两口子从结婚到现在,打架就没有停止过,基本三天一小打、半月一大打,而且每次大打,看现场都是很惨烈。这一点要是换成其他人,可能早就过不来离婚了,偏这二人就过得挺好,每次打完以后,都是一起收拾战场,和好如初。一开始,围山营子的人都来劝架,结果越劝越凶,后来大家只看热闹,不劝架了,反而二人打着打着觉得没意思了,也就不打了。

    此时此刻正是后晌,冬季天短,坝上百姓家里都是前后晌两顿饭,所以这会儿街上基本没人,所以也就没人来看,更别说拉架劝和的了。俩人打了一阵子,脸上也挂彩了,都没占便宜,于占祥是男人,力气大,把三圪墩儿摁到地上,骑在肚子上要扇脸,三圪墩儿往上顶肚子,想把他拱下去,后来索性左手护着自己的脸,右手一伸就抓住了元占祥裤裆,于占祥一声惨叫,疼的脸都扭曲了,叫道:“别、别别……”三圪墩儿见差不多了,就松手了,说道:“叫你再欺负爷!”于占祥蹲坐着地上,脸色惨白,俩只手护着裤裆吸冷气,骂道:“咝……,尽你娘地瞎抓挖,莫非你想守活寡?”三圪墩儿刚要回骂,却听见有人来小卖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