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掌灯时分,可偌大的季府内却一片死气沉沉,只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叫。血腥味引来无数苍蝇飞虫,聚集在横死的尸体上。

    此时已是鞑靼人杀进临安的第三天。

    许是念着临安都城这最后的防线一破,大齐再无反抗之力,因此鞑靼进城时并未屠杀城中百姓,而是直冲着皇宫与大臣府邸,一路烧杀抢夺过去——季怀真的太傅府首当其冲,一家老小五十多人,无一活口。

    从门缝中流出的鲜血染了半条长街,发出的冲天尸臭叫人不敢走近。

    漆黑的后厨中,碗柜门被人悄悄推开。

    一小道童模样的人探出头来,正是路小佳的师弟路烧——烧饼。

    他抱着剑,一身白衣混着泥与血,正要去笼屉中找些吃的,背后的门却被人推开,回头一看,一鞑靼士兵正举着刀,怀中抱着从季府偷的财物,以粗粝声音冲自己叫骂。

    见他要举刀劈砍,不等烧饼抽剑,就见那人向前冲的动作猛地停住,定睛一看,一柄雪亮长剑贯穿他的胸口。

    这人睁大眼睛倒下。

    一人在他身后站着,披头散发,死气沉沉,那引以为傲的面容上尽是污秽与鲜血,接着一言不发,把剑收了起来——正是从皇宫中逃出来的季怀真。

    烧饼没给突然出现的鞑靼士兵惊着,险些被季怀真这副鬼样子吓破胆,哇的一声大叫出来。

    阿全从季怀真身后冒头,一头遍体生灰的狼护着阿全,额尖一把似火苗般的白毛。

    烧饼叫道:“季大人!”

    季怀真将他一看,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烧饼一怔,看着季怀真不说话,总觉得他怪怪的。

    只可惜他生来异于常人,感知不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更没听出季怀真平静语调下藏着的歇斯底里的绝望,没头没脑道:“哦,城破那天,我小佳师兄去救白雪姐姐了,走之前叫我来找你,他说那个姓拓跋的必不会丢下你,一定会来救你,跟着你就一定安全。”

    他仰头一看,没眼色道:“那个姓拓跋的呢?”

    听不见季怀真说话,烧饼又自顾自道:“我在此处藏着,城破那天,确实有夷戎人来你府上,可是他们嘴里陆拾遗陆拾遗地喊,我一听,那不是你死对头吗?我是你这边的,当然不敢出来,倒是没看见那个姓拓跋的,若看见,我就跟他跑了。”

    季怀真平静道:“他不会来的,他没有理由过来救我,更没有理由留下,你看见的应当是他大哥的人。”

    烧饼又“哦”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