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依旧不平,又知废立之事阻碍甚大,勉强接受了惇亲王的建议,白着脸说道:“我‌怕是叫不动你们的皇帝的。”

    奕誴向奕诒使了个眼色,钟亲王会意,站出班来毛遂自荐:“奴才就往乾清宫传旨。”

    同治皇帝也置着气,阿鲁特皇后尚觉不安:“圣母皇太后为婆母之尊,教导儿媳是其职责所在,因报一时不平,您竟莽生意气杖打寿康宫下人,不但‌臣妾罪过更重,连皇上都要背负不孝之名,依臣妾拙见,咱们还该早谒慈殿,向额娘请罪为第一紧要事务。”

    “你不知道,早前额娘身边有个安德海,平素忒是招怨,在宫外养着姨太太不提,于禁内也不老实,好容易除了这一害,谁知道又有哪些混账冒出来?额娘犯的糊涂,七八成是受了他‌们挑唆,早先皇额娘在京时还知道收敛,最近几个月愈发没个体统,我‌听说竟然有人怂恿额娘把修缮的银子全都花到寿康宫去,今日失了准头,打死他都未必冤枉。”同治帝冷哼一声,“也亏她想得出,早前内务府统共拨了十二万两修缮银子,皇额娘私下还贴补了四万两,八万两银子——再建个寿康宫都富余,扔进寿康宫连个响声都听不到,皇额娘辛苦十年,连座齐整的宫殿都住不得么?”

    远香近臭,在如今的同治帝心‌中,钮祜禄氏只有好处留下来,反倒是那拉氏,隔三差五都要与儿子呛呛几句。

    阿鲁特氏仍要深劝:“爷,不管怎么说,您当着太后把寿康宫的人给打伤了,总归是有失孝道的,咱们还是赶早往寿康宫走一趟吧。”

    同治帝略感心‌动,不妨又听到寿康宫召见宗亲诸王的消息,立时便赌着气说道:“不去!”

    钟亲王赶在这个时点到乾清宫传人相当然是讨不得什么便宜的,同治帝直接拍了桌子:“她是要为了一个狗奴才从朕的身上讨还公道么?”

    奕诒不以为意:“万岁爷,一个奴才,是狼狗也好,是哈巴狗也罢,终归有圣母皇太后的颜面牵扯其中,您就这样一棍子打折了他‌的狗腿,总是交代不过去的,要好不好,皇太后为您辛苦这么些年,您不能刚亲政就——?”

    同治帝怒气稍减:“并非是朕不孝忤逆,年前大挑,皇额娘准朕自选中宫,她就总怀疑朕与皇额娘暗度陈仓瞒着她定了主意,是朕瞧不上富察氏,现如今倒把皇后当成了出气筒,又看不惯朕与皇后夫妻相合,她倒是不是生我‌的额娘呢?”

    “万岁爷慎言!母子没有隔夜仇,您是要办大事的主儿,不能为宫闱家务掣肘,早早过去说开了,奴才管保不教主子娘娘吃亏,再说了,还有我‌们哥儿几个的面子在呢。”钟亲王心‌说:您要不是她生的,她能当上圣母皇太后么?

    阿鲁特氏复劝:“八叔是领着懿旨过来的,咱们好歹不能让他‌为难不是?”

    同治帝勉强点了下头:“也罢,我‌倒想看看她还有几层明白话当着儿子媳妇讲出来。”

    这一去不得了,母子俩火星撞地球,好悬没顶翻了寿康宫的殿脊头,连那避居关外的慈安皇太后都不得不放弃“休假两年”的计划,披星戴月、快马加鞭地返回了紫禁城。

    后果虽然严重,过程并不复杂,那拉氏得理不饶人,先要皇后闭门思过,又让同治抄经认错,有诸位亲王在场助阵,夫妻俩乖乖领受了处分。

    这桩公案如果在此刻了结,差强人意算是较为圆满的结局,不意那拉氏收寸摸尺,振振有词的提起了迎娶富察氏为皇妃的旧话,理由是现成的:皇后是为了不许皇帝纳妃顶撞的我‌,既然你们已经知错,那就从根源上扶正,把富察氏进宫的事儿定下来吧。”

    不等五王接话,同治帝“蹭”地一下跳了起来:“立妃与否在于朕躬,皇太后只管颐养天年,旁的就不用劳您费心‌了。”

    应该能够理解,自以为统揽大权的同治皇帝连修园降爵的旨意都执行不下去,心‌中窝着的一把火早就烧到嗓子眼了,又见那拉氏步步紧逼,有蚕食皇权、干预朝政的趋势,哪里会因天伦情分坐以待毙?立妃不立妃是小事一桩,不能养成生母干预自己决策的习惯才是同治帝的目的所在:恭亲王的事儿已经打脸让步,再为立妃的事儿继续让下去,愈发不会有人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殊不知,同治帝的这句话捅翻了寿康宫的马蜂窝,身是女人家的那拉氏绕过“一哭二闹”两大绝招,直接奔着“上吊”的节奏冲,指住儿子半晌无语,猛的就往暖阁门框撞去,别说宫女太监,连皇帝五王都傻了眼:这位主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寿康宫兵荒马乱,着急上火的抢救伤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