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汗赫安顿好家人,已经是黄昏时分,再赶回大营已经来不及了,还留在城中又怕被吐卓靡知道了怪罪,便带着热依哈二人连夜赶往山下的军营,准备第二日再上山回营。

    此时其实已是晚春天气,峡谷中气候温热,草木葱绿,百姓们早晚将牛羊赶到西面的草地放牧,峡谷上游的土地可开始耕种,只是多少还有些心惊胆战。

    一轮缺月升起东山,将狭长宽阔的峡谷照得轮廓清晰,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条小道他们都十分熟悉,想到数百年来祖辈定居的地方就要被汉军攻进来,艾汗赫心中五味杂陈。

    事到如今,他非但对攻打吉克堡没有什么信心,甚至还担心这三万兵马挡住汉军的攻势,以汉军的狡诈和奸猾,不是只以兵力多少就能取胜的,而且现在夏特城中人心不稳,对自己和吐卓靡都充满了敌意,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十几年来夏特城的实力的确壮大不少,吐卓靡在十二翕侯中地位也逐渐提高,甚至有一争乌孙王的资格,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断增加百姓赋税的基础上得来的。

    尤其随着大汉重新开通丝绸之路以后,位于乌孙道出入口的夏特城愈发繁荣,但这仅仅是对官署而言,那些百姓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

    为了增强兵力,强大自己的实力,吐卓靡和艾汗赫两人这许多年来没少征收赋税,每年不断增加不说,还多立了不少名目,都用来征兵、打造装备,增强兵力,每年的翕侯大会上,吐卓靡可谓大出风头,人人敬畏。

    当年修筑吉克堡的时候,更是发动全城百姓上山搬运石块,除了赋税之外,还从每家每户按照人头另收钱粮,虽说是为了保护夏特城,但也闹得民怨沸腾,人人心中不满。

    如果说修建吉克堡确实是为了保护夏特城,百姓们还能勉强接受外,巧立名目增加赋税用来增强武力,修葺宫室,百姓们则多有怨言。

    夏特城位于群山之中,与各部落其实关联并不紧密,也没有哪个部落会翻山越岭来抢地盘,吐卓靡这么做,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和野心,与夏特城的百姓关系并不大。

    艾汗赫这几年帮助吐卓靡着实做了不少事,但也尽量劝诫他不要太过分,物极必反,一旦真的失去民心,后果不堪设想,吐卓靡也有所收敛。

    吐卓靡确实也算一位有抱负之人,颇有些才略和野心,加之积威已久,百姓们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境地,双方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下相安无事。

    由于夏特城独特的地理位置,基本独立于外,只要没有人来打破这个平衡,便可一直持续下去,随着军力不断壮大,吐卓靡极有可能在乌孙王老迈退位的时候有一争之力。

    但现在汉军的到来无疑打破了这个平衡,他们许诺给夏特城百姓的门户之地吉克堡一夜之间被汉军占领,全城百姓感到危机的同时,同时也暗中大骂吐卓靡等人无能,这么多年来修葺要塞,增强兵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而且逃回来的士兵将前线的消息不断带回,还有许多汉军的政令,别的不说,光是免去三年赋税这一条,就足够让民心变化,而且汉军政令中根本非但轻徭薄税,还鼓励生养,有诸多补贴,连艾汗赫听了都颇为动心,更不要说那些普通百姓了。

    最让艾汗赫担心的,还是他用计骗出败军一事,已经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吐卓靡为了稳定人心,也顺势将过错全都推到了死去的玉素身上,全力保住了艾汗赫。

    接连损失几员大将,吐卓靡也明白,再失去艾汗赫,他将独木难支,败局已定,现在只能让艾汗赫去外面御敌,他在城内镇守,一旦两个人都离开夏特城,没有了兵力威慑,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踏着银辉,暖风拂面,艾汗赫却丝毫感受不到春来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想着若是拿不下吉克堡,应该分批派人到后方乌孙道去骚扰汉军后方,不让他们的粮草运到,不出半年时间,汉军没有粮草自然就会退兵,只是这个计策达成恐怕需要一年时间,如何说服固执好面子的吐卓靡也是个难题。

    策马而行,不觉间已经到了峡谷东面山口的大营,营门口亮着火光,但远远就看到士兵们在营中乱窜,甚至营门口的守军也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完全没有一点军纪。

    艾汗赫不禁脸色一沉,前军还在山上打仗,这后方的兵力却如此松散,简直不成体统,走进营寨的时候,甚至听到里面一片喧腾之身,和夏特城的菜市场一样,闹哄哄地像刚放出山的羊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