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巧合实在太过戏剧性,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咳。”郝沉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脸上阴阳怪气的神情不再,又变成了轻浮且不正经的微笑:“既然是误会一场,这件事我有错,但封烨道友你就那么抛下我也不太仗义,两错相抵,此事就此揭过吧。”封烨想了想,准备点头同意。虽然甩掉郝沉这件事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他也确实没想到会将郝沉坑到妖兽巢穴里去。若非郝沉的实力尚可,自己倒是犯了个无可弥补的大错了。想到这儿,封烨心里还升起了一丢丢愧疚。然而在他即将点头之前,郝沉也不知想了什么,突然变卦,自己否定了自己:“不不,这件事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封烨正惊诧的以为郝沉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准备卷土重来的时候,就见郝沉笑眯眯的冲自己来了一句:“虽然是因误会而起,但我没有给封烨道友应有的信任,也是不该,还是我的错更大一点,于情于理,我也应该补偿一二。”他说的冠冕堂皇,振振有词,但封烨看着郝沉的笑容,无端的觉得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惹得他头皮一阵发麻,于是果断拒绝道:“不必了。”“这怎么行,不补偿我于心不安。”郝沉挪了挪屁股,凑近了封烨一点。封烨继续拒绝:“不,这个真的不必了,郝沉道友的心意我心领了。”“封烨道友莫要推辞了,事不过三,再推辞可要伤我的心了。”郝沉做出一副委屈加难过的神情。说话间,他又挪进了一点,已经近到跟封烨腿挨着腿。封烨有些不自在的蜷了蜷腿,避开跟郝沉接触的地方,同时端详着郝沉的神情。郝沉这副委屈难过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但是出于封烨心中那一丢丢愧疚影响,本来要说出口的拒绝一下有些难以出口。抿着唇犹豫了半晌后,封烨终于被内心的愧疚打败了,主动跳入了这个坑,有些无奈道:“好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郝沉脸上的神情立马拨云见日,什么伤心委屈一秒钟就飞的连影子都见不到了。他摇着手上的迷你小扇子,微笑着道:“金银玉器,未免太过俗气,法器灵石,不过寻常死物,通通配不上封烨道友,更叫我拿不出手。”“我思来想去,唯一一物可以补偿”他说话时用小扇子遮着唇,声音越来越低,同时身体微微侧倾,贴近了封烨的颈侧。封烨只觉自己越发不自在,他实在不习惯别人跟自己距离的那么近,但碍于跟之前跟同样的原因,他强撑着没有躲开。温热的呼吸从身侧传来,热流拂过皮肤,带来一丝麻痒。小扇子被挪了个位置,郝沉用小扇子挡在自己和封烨脸前,虽然根本就挡不住。自己则凑到了封烨耳边,用含着笑意的嗓音轻轻

    轻道:“封烨道友,不如我以身相许吧?”封烨:“”他维持着坐在原地的姿势,没有动作。这并不是默许,而是因为郝沉的话太过惊人,他一时被惊在了原地。封烨被惊到了,郝沉并没有。他注意到了封烨的僵硬,虽然他说这句话也并不是认真的,但看着封烨的反应,还是忍不住坏心眼的又加了一句:“封烨道友不说话,我可就当你默认咯?”这句话仿若晴天里的一道炸雷,一下就给封烨打醒了,他下意识的转过头想要否定,然而却因为转头的动作太快,郝沉又跟他贴的很近,一个不经意间,两人鼻梁撞到了一起。说是撞,但并没有多少痛感,有的是呼吸交缠的旖旎。两人对这意料之外的发展俱是一愣,两双看着彼此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错愕和茫然。郝沉凝视着这张占据了他视野的脸,平凡且找不出亮点。但不知是这几日的相处,还是这双瞳孔里闪动的光彩太过迷人的缘故,他竟然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跳有些异样。他之前也会因为封烨而心跳加快,但那都是出现在封烨展露狂傲一面的时候,他一直分不太清那到底是因为自己被激起了战意,还是单纯的心动?但现在封烨分明并没有露出任何锋芒,自己竟然也为因为这样一张普通的脸而乱了心绪?难不成自己真的对他心动了吗郝沉有些不太情愿的想。在他原先的择偶标准里,他的伴侣,不说跟自己同样强大,毕竟这样的话他估计要单身一辈子了,但起码,容貌得在中上,不要倾国倾城,风华绝代,但起码,也得美的有点特点,叫人过目不忘。很明显,封烨目前的样貌,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但就像他之前也曾见过许多标准以上的美人一样,他也未曾对那些美人有过一丝一毫心动。或许这个标准本身就是个悖论,一切的标准,在遇到对的那个人面前,就自动变成了那个人的模样。而遇到的是不对的人,哪怕每一条都符合,心底里也总会冒出一条新的不符合。如果那个跟自己相伴余生的人是封烨的话,设想一下,倒也没什么不好,这样的话,他以后大抵不会无聊了,因为跟封烨斗智斗勇,其乐无穷。郝沉的思维越来越发散,甚至跳到了自己该怎么跟自己北冥的一众部下宣布自己即将脱单的喜讯上了,全然没意识到喜讯的另一半还完全没有答应。与郝沉越跳越远的思维不同,面对这骤然拉进的距离,封烨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他很少与人有亲密接触,这样呼吸相抵的距离,更是少到不能再少。他在其他事上都游刃有余,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即便对于这即将搅乱人间的幕后黑手一无所知,他也敢一个人来此调查。但偏偏,在感情一道

    上,他是个比方阳好不了多少的新手。他将世人罪分三等,而世人看他,却也是三种态度,敬畏,以及恨。至于对他持有这三种态度以外观感的人,少到可以忽略不计。郝沉绝对算其中最胆大包天的一个,先是调戏他,现在竟然变本加厉的来了句以身相许。然而封烨并不喜欢郝沉,这跟其他东西无关,什么身份容貌实力,通通无关。而仅仅是因为,他那不肯放松丝毫的心防。感情是很奇怪的东西,说它强大吧,它有移山填海之力。但是它又很脆弱,脆弱到一件细微如柴米油盐一样的小事,都可能导致它无可挽回的破裂。虽然封烨嘴上并不会承认,但他心底里,对于这样反复无常的东西,充满了不信任。他不喜欢郝沉,就像他不会去喜欢其他人一样。拒绝的话已经在心底打好了草稿,然而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封烨。曹子睿捂着闷闷作痛的胸口,微微撑起身体,天色昏暗,却还未暗到遮蔽视野,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动作极其亲密的两人。封烨和郝沉这两人兀自在脑子里思索,身体却未动过分毫。这么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两人就维持着这么一副鼻梁贴着鼻梁的亲密姿势。但好巧不巧的,郝沉习惯性的拿着他的小扇子挡在了两人脸前,这小扇子虽然已经不复当初,遮不住两人的脸,但遮住了关键部位,两人凑的极近的唇。因此,在曹子睿看来,这两人简直像是在接吻一样。两个男人,在接吻?这个认知让曹子睿大脑发懵,在醒来第一时间不是询问这里是哪里,亦或是这面前的二人是何人,而是带着丝不思议的语气问道:“你们?”封烨:“”他终于意识到到了这尴尬的距离,慌乱的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远离郝沉。而郝沉本来也有些尴尬,但封烨一尴尬,他就不尴尬了,反而十分坦荡的冲曹子睿回了个微笑,仿佛在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曹子睿:“”他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太重脑子烧坏了。正想眼不见为净的一闭眼再次躺倒过去,就听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方阳抱着一摞柴火跑了回来,远远的就看到了支起身体的曹子睿,欣喜的打了个招呼:“曹子睿,你终于醒啦!”这道熟悉的嗓音将曹子睿极不情愿的从“这是梦”的设想中拉回了现实,他再次睁开了眼。方阳也正好跑了回来,他将柴火往地上一扔,掸掸手,同时咧着白牙对曹子睿笑道:“你感觉怎么样?你一直不醒可愁死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疗伤,身上也没有丹药,现在你还有哪里难受吗?需不需要我帮忙?”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跟连珠炮似得,曹子睿连反应都反应不及。

    。刚刚醒来,他的大脑其实还有点浑噩,分不清之前发生的那噩梦般的追杀到底是梦还是确有其事。但眼下见到方阳,已然说明了那并不是梦,他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曹子睿没有急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如何脱险的,也没有急着问面前这两个陌生的疑似情侣的男人是谁,既然方阳放心的将自己留在这两人面前,总归是信得过的人。所以他盘膝从地上坐了起来,将灵力从身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后,发现经脉有多处破裂,但吃点灵药也能养起来,反而是这毫无回涨迹象的修为比较恼人。他似乎真的跌到了炼气九层,并且这失去的修为,永远回不去了。但总归,与丢掉性命相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曹子睿的心放的很宽,他冲方阳回了句:“没什么大碍。”然后从自己深不见底的储物袋里掏出五六个瓷瓶,每瓶吃了一粒。自己吃完了,又将其中一瓶递给了方阳:“这是治外伤的,你也吃一粒吧。”方阳也不问这到底是什么药,十分信任的就打开瓷瓶,倒出一粒滚圆的丹药后放进了嘴里。这丹药虽然模样长得黑不溜秋的,但入嘴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身上火辣的伤口一下缓解了不少。方阳虽然不懂行,但也知道这应该是什么好药,便含着丹药问了一句:“这药贵吗?”曹子睿摇了摇头,方阳便放心的吞了下去,喉结上下滚动之际,曹子睿紧接着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也就一千灵石一颗吧。”方阳:“”静默了半晌后,他突然开始抠自己的嗓子眼,想要将这丹药吐出来。一千灵石啊!他十年的积蓄!他身上除了一点剐蹭所致的皮外伤外,毫发无损,抹点最普通的金疮药,也不过两三天就可以痊愈,完全犯不上吃这么名贵的丹药。然而咽都咽了,吐是吐不出来了。曹子睿只当方阳是被卡住了,忙贴心的帮方阳拍了拍背。而在不远处旁观的两人却是将方阳真正的想法看的一清二楚,郝沉不由摇头低笑了一声。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一千灵石一颗又如何?一万一颗他都不会放在眼里。某富得流油鱼如是想。而封烨则轻轻瞥了郝沉一眼,因为曹子睿突然醒来,他将要说出口的拒绝没有说成。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补说,他并不想用没有可能的感情来吊着别人。但郝沉说这话大抵也不是真心的,这家伙惯常是这么副不正经的模样,哪怕外表像个正人君子,但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要变个味儿。本也是玩笑话,他刻意去拒绝,反倒有些不妥了封烨想到此,终究是没有明着拒绝。曹子睿吃完了丹药后,又独自调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伤势大致稳定了之后,终于得出空闲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方阳便

    将之前的裹脚布拿出来再裹了一遍,听得郝沉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在过滤掉那占了大半篇幅的无用信息后,曹子睿终于大致搞明白了前因后果。突然而至的地震不知为何震毁了追杀他们的金箭,而面前这两人,一个是同为凌霄剑宗弟子的同门,正是那在比武塞上,最后冒出来的那匹黑马,一脚将吕成业踹下擂台的封烨。刚刚被扇子挡着,曹子睿一时没有认出来。而另一位则是天工阁的弟子,封烨的好友。了解完大概之后,曹子睿的精神再次开始不济,虽然服食了丹药,但要养好伤,少不了好好休息一番。方阳同样有点昏昏欲睡,他逃命了那么久,一开始是自己跑,后来是背着曹子睿跑,提心吊胆到现在,可以说,直到看到封烨出现的那一刻,才将心稍微放下些许。封烨见这两人困顿的神情,便提议道:“你们先去休息吧,浮岛秘境明天正午才会关闭,虽然其他人大抵都在连夜搜寻灵植珍宝,但你们的状态不好,还是身体要紧。”封烨说的有道理,方阳和曹子睿也实在没有精力管什么灵植珍宝了,好好休息一晚才是要紧事。但临睡前,方阳还是有些担心的提了一句:“金箭虽然断了,但吕成业”吕成业可没死,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但随时有可能再次来偷袭,因此方阳不太放心就这么睡过去。封烨闻言,不由轻笑道:“你放心睡吧,我会帮你们守夜的,不用担心。”虽然废柴师兄也不过炼气三层的修为,但无端的,方阳听到封烨这么说,就是有种心安的感觉。因此,封烨话音刚落下不久,方阳就继已经睡着的曹子睿之后,也沉沉的睡了过去。他跟曹子睿肩膀挨着肩膀,排排躺在点起的篝火旁。而封烨和郝沉坐在篝火另一侧,听着寂静夜晚里时不时响起的虫鸣声。郝沉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俨然一副陪着封烨守夜到天明的架势。只是他又一次响起的哈欠声暴露了他的困倦,不同于跟着门派的大船来的封烨,他在来浮岛秘境前,可是脚不沾地的跑了一夜,才成功抢在封烨前来到浮岛秘境入口。进入秘境以来,又因为各种意外和变故忙到现在,铁打的鱼也熬不住,他其实也有点困了。但他完全没有说自己要先去睡的想法,作为称霸一方的北冥之主,惯常是他照护别人,他从来没有饰演过被别人照护的角色。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才是该守夜的那个人。别人都可以去睡,但他不可以。就像他守护的北冥一样,旁人都可以逃避退缩,他不可以。然而封烨冷不丁的一句话改变了他这个想法。“困了就去睡吧。”封烨说话时仰头看着浩瀚星空,群星在夜幕上闪耀,虽不如阳光炙列,却也不可忽视,因为这是在黑

    黑暗里仅有的闪耀的光。郝沉闻言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扭过头愣愣的看着封烨,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惊到了。封烨还是第一次用这么柔和的语气跟他说话,平常要不是连讥带讽,要不是试探夹杂着进攻。愣了半晌后,郝沉突然问了个前后不搭边的问题:“海底下,封烨道友跟我说的话作不作数?”封烨想了想,意识到郝沉大概在问“即便置身险境的是你,我也会救你的”这句话。他便点了点头,保证道:“只要你不被我划分到第三等人里,这句话一直作数。”郝沉突然笑了笑,笑容里不再有平时的轻浮和虚伪,而是有些单纯的,像是拿到糖果的孩子的一样的笑,他冲封烨眨了眨眼:“一言九鼎,你可不能再骗我,否则我真的要生气了。”说到最后,他话里俨然带上了一点威胁。但封烨并不在意,因为他问心无愧,他说了会做到的事,那即便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做到。封烨再次点了点头。得到了保证,郝沉突然伸了个懒腰,拉伸了一下自己疲乏的身体,然后毫不避讳的挪到了封烨身边,瞅准角度,为自己寻了个好位置后,眼一闭:“那我睡了。”说完,就歪头倒在了封烨的肩膀上。封烨:“”他是让郝沉休息,但没让郝沉以这种姿势休息。但偏偏倒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呼吸又很均匀绵长,封烨一时有些分不清郝沉到底是真的秒睡还是在装睡。他犹豫着没有甩开郝沉,盯着郝沉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无奈的默许了。罢了,反正自己弄断了他的扇子,当赔他的。封烨心想。而在封烨看不见的地方,计划得逞的黑心鱼再次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在北冥那片海域里睡了那么久可不是白睡的,睡那么久怎么也睡出经验了。论起装睡,他敢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因此即便是封烨,也无法分辨。他就借着睡觉之名,实则进行吃豆腐之实。本来在内心为自己的机智窃喜,然而长夜漫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真的睡着了。安静的,毫无负担的,睡着了。四人组成的营地里,篝火一侧是并排躺在一起的身量一般高的少年,曹子睿睡的很乖巧,连翻身都很少,方阳完全相反,他一会张开手臂,一会踢踢腿,直将曹子睿逼的一退再退。而篝火另一侧,是两个并肩而坐的身影。郝沉已然睡的人事不知,他清醒时起码还知道不能做的太过分,否则会引起封烨触雷似的反弹。但现在,他像条八爪鱼似得,用自己的双手扒着封烨。封烨只能无奈的将自己的底线一放再放,听着耳边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响,以及看着飘到夜空中的那星星点点的,带着火光的木屑燃烧后的残烬。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他一个人守望着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