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水花不知道自己正坐在这里多久了,她盯着盘面的棋局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似乎她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了,这么想着,她刚要撑起身体休息一会,就听见对面那人开口:“黑子就要认输了。”

    诶?

    “塔矢名人在之后走出了比较具有迷惑性的1位做劫,绪方九段由于在前半盘比赛中花费太多时间,读秒中出现漏算,直接在2位拆,这样白3飞时黑棋如果再4位破眼,那么白5长将使得上边直接变成打劫,这样则黑棋苦心孤诣赢得攻杀大龙的机会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解说还在继续,但越水花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也索性彻底站了起来,“果然是塔矢名人赢了,虽然绪方九段气势很足,但毕竟跟他的老师还是有一段差距的。”说完她走到电视旁按下关闭键,随后转身拉开窗帘,“今天也是下了一整天的棋,饭也没好好吃,晚饭是我出去买菜回来做还是你跟我出去?”

    夕阳浅浅的光芒透过窗子渗透进来,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非常舒服。此时仍然正坐在棋盘前的某个黑发脑袋终于舍得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跟你一起。”

    “天要下红雨了,你居然会愿意跟我一起出门。”越水花边吐槽边走过去把她还在揉眼睛的手轻轻地抓了下来,“都说了几百遍了不要一直揉眼睛,细菌都进去了。”

    “嗨嗨——”黑发脑袋顺势扑进她的怀里蹭了蹭,“我要换衣服。”

    越水花呆愣了两秒后提高音量,“又是我?!”

    “所谓的姐姐不就是妹妹的贴心小棉袄吗?对吧ha~na~酱~”

    “这句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诡异?知道我是你姐姐的话就不要用‘酱’这种与语气词了吧?话说妹妹喊姐姐的小名真的没关系吗?以及奈奈你最近越来越粘人了噢……天呐槽点这么多简直不知道怎么吐啊喂!”

    “当然要趁着还是奈奈的时候多粘粘你,不然等过几天变成了绿君的时候别人就该说‘明明是弟弟却还是像小女孩一样粘着姐姐’了。”

    越水花抱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缩了一下,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还是黑发脑袋嘟囔着开了口,“要换裙子!”

    “好,姐姐帮你换一个你最喜欢的连衣裙。”越水花半抱着她站了起来,然后像是挂着个拖油瓶似的慢悠悠地走到衣柜前,“粉色的跟蓝色的,你今天想穿什么颜色?”

    “粉色的吧。”少女懒散地指了指,随后整个人朝不远处的床上倒去,“以后大概再也不能穿粉色系的衣服了。”

    “谁说的!”越水花立马大声反驳,但是却在话音落下的沉默间隙攥紧了手中的连衣裙,“……要不然我再去跟母亲说一下吧?你才十二岁,未来的人生那么长,如果从现在开始要以男生的身份活下去,那你将来怎么办,还要不要嫁人生子?以你的围棋天赋,一旦在职业圈崭露头角,‘越水绿’这个身份再想要更改就难了。”

    说完后她挤出笑容去看自家小妹,却在那双波澜不惊的眼里耗尽了勇气。自从小妹半年前割腕自杀被抢救回来后,她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奈奈又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就失踪了,生怕再次相见时候,又是她浑身是血躺在浴缸里的场景。那样的画面,这一生她都不想再见第二次了。

    但让觉得最恐惧的还是奈奈的改变。以前那个会一直对她傻笑的小妹妹自从醒来后就变了许多,先是突然爱上了围棋,然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静了下来,虽然也会撒娇,但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感情——不论是痛苦的、愤怒的、伤心的……统统都没有了。即使面对母亲的当头咒骂,她依旧能够平静地边打谱边听。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不仅什么都不能做,就连像今日这样的关心都只能在私下表露出来。因为她是越水花,越水家的长女,越水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她的喜怒哀乐从小就被号称铁娘子的母亲所管束。她毫不怀疑,只要在母亲面前流露出对奈奈的一丁点在意,那么奈奈在第二天就会被送出国去,永永远远地离开她的视线。从以前起就是这样,就因为奈奈不是男孩子。

    同样都是亲生女儿,同样都姓越水,一个是被寄予幸福美满的花朵,一个却只能做永远藏身背后的绿叶。这让她怎么能不愧疚,怎么能——

    “啊,这条裙子是不是今年我生日时候绪方伯伯送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