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霜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发了高热。

    梦里梦外,许多人来来去去,有已经逝去的父兄、姨母,还有斥责、哭声、恳求的声音,以及一碗接一碗硬生生灌下去的苦汁子。

    她病了不知多少时日,以至于再清醒时阿春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灵霜见阿春因为带伤照顾自己瘦了一圈,慢慢叹口气,摸了摸阿春的脸,只叫她扶自己到妆台前坐下。

    大约是赵元璟打定主意善待她几分,静心台完全变了个样,原本空荡荡的简陋妆台如今摆满了女子喜爱的眉黛、胭脂、花钿、钗环……

    镜中人静静地回望她,柳眉杏眼,下颌尖尖,平添病弱风流。从前瓷白的皮肤越发得透,泛着玉石的润泽,微微的青,半透明似的,几乎都要随风化了去。

    她拿起眉黛,描的却不是时下流行的温婉纤弱的柳叶样式,而是眉心收尖,眉尾晕开的涵烟眉。

    也不用旁人伺候,她慢慢地给自己上了个新妆。

    鬓边斜红浓艳,花钿占满额心,交心髻上小金花钿散布如星,斜插的簪钗上挂满细碎金花和宝石,繁复艳丽到了极致。这曾是女帝当政时,女子们最爱的装扮,将女子的华美秾艳发挥到极致。

    阿春看得咋舌,“娘子,您怎么今日,怎么……”怎么画了这个妆?

    太过美丽美艳的装扮,会放大女子的夺目,就像是绚烂绽放的罂粟,盛放至极难免咄咄逼人,心性弱一些的郎君就会心生抵触不敢靠近。所以在女帝薨逝,赵准即位后,女郎们大多重新描起了娇柔可人的柳叶眉,酒晕妆,将绽放一时的锋芒收敛起来,藏于妆奁,只有午夜梦回时才会悄悄摩挲怀念。

    沈灵霜对着镜子慢慢笑了笑,“不好看么?”

    阿春连连点头,“好看。”

    她见惯了自家娘子为着夫君的喜好而衣妆浅淡,都快将娘子年少时喜好的服饰妆容忘得一干二净。

    可哪家的小娘子年少的时候不喜欢这样鲜妍娇俏的打扮呢。

    阿春擦擦眼泪,主动从衣箱里翻出来旧时的石榴裙,替沈灵霜换上。

    石榴裙最是娇贵,搁置数年,颜色都有些旧了。

    沈灵霜轻轻抚平裙摆的褶痕,“我从前最喜欢这条裙子了。”

    葱白细指慢慢摩挲过裙上绞缬的联珠团花牡丹纹,她轻轻蹙了下眉,“可三郎不喜欢,我就没再穿过。他的生母死在女帝手里,他最厌恶的就是女子从政。连带着也不喜欢女子穿着艳丽夺目,别有居心。”

    楚如霜或许是个例外,沈灵霜忽而想到那个衣着华贵逼人的女子,下意识摸了摸眼眶,却是干干的。那是她曾经无数次羡慕过,嫉妒过的人,如今想起,却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