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抱着刘保国进屋,从炕柜里拿边出一小罐精包细裹的红糖,费力的挖出一点给他沏了一杯淡淡的红糖水,一边摸着他软软的头顶,一边对跟进来的王彩凤说:“刚才我没让你大舅给咱们家棉花,你别觉得我不心疼保国。”

    “这些年你两个舅舅贴补了咱们家多少,志全应该都跟你说过。以前志全他们哥俩还小,我不接娘家的补贴他们就吃不饱饭,我也就厚着脸皮拿了。”

    “现在他们兄弟都结婚了,我怎么好意思还让娘家补贴我?难道我两个儿子,还养不了我老,我得靠娘家兄弟养着?那我还生儿子,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干什么。”

    夏菊花的话让刚才心里有点不满的王彩凤满面羞愧,低低的说:“娘,我没觉得你不疼保国。”

    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夏菊花都当真话来听,目光注视着堆在西炕头的棉花。棉花洁白如雪,一看就是当年下来的新棉花,已经被弹的蓬松柔软,不用摸都能知道有多暖和。

    王彩凤的目光也随着夏菊花看向棉花,心里升出一个想法:“娘,这是八床被子的棉花呢,要是一床省下一点也够……”

    夏菊花专注看棉花的目光猛地看向大儿媳妇,眼神是不同往常的冰冷:“你说啥呢?”

    “娘?”王彩凤被冰冷的眼神看的很是心虚,声音更低了:“这么些棉花,一床省一点儿,没人能看得出来。”

    “没人看得出来,可是自己的良心能看到。你知道这些棉被做好了要送到哪儿吗,那可是要送给灾区的。我们刘家人活的堂堂正正的,可不兴从人家受灾的人身上扒皮的那一套。”夏菊花看明白了王彩凤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这算盘打到不该打的人头上,她可不惯着。

    如果有一条地缝,王彩凤一定能钻进去。婆婆这是怎么了,以前婆婆也不是没占过生产队的便宜——生产队收完的庄稼地,婆婆经常会趁着别人吃饭的时候去捡落在地里的粮食粒。

    这次自己只是提议了一下,就跟自己扯上良心了。

    突然,她想起刚才婆婆说的儿子不能养老的话,心里激灵一下子,婆婆是不是觉得自己良心不好,会撺掇着志全不给她养老?

    可不能让婆婆这么误会自己。王彩凤刚想辩解,就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然后小叔子闷闷的在窗户低下说:“娘,我们回来了。”

    得,解释是解释不成了,王彩凤心里不安的站起身来,想看看刘志双两口子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孙家庄离平安庄不近,就算是有顺道的牛车可搭,也不该回来的这么早。

    夏菊花直接叫刘志双进屋。

    上辈子刘志双两口也是这个时间回来的,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夏菊花怕是小两口闹矛盾,她这个当婆婆的一问新媳妇孙红梅脸上挂不住,只好当没看到两人拉长的脸。这回她得问——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才好应付不是。

    果不其然,刘志双脸黑黑的进了屋,连炕梢那堆棉花都没看到,自己坐在炕沿上生气。夏菊花见只有他一个人,就问:“咋就你自己呢,红梅没跟你一块回来?”

    不提孙红梅还好点,一提孙红梅刘志双更气:“回来了,自己回屋躺着去了。”

    王彩凤刚被婆婆提到良心,想着婆婆这两天话里话外希望妯娌和睦,就笑着给孙红梅打圆场:“那是走累了,这二十多里地的路,搁谁走回来都想着躺下歇会儿。”

    “那可不,”刘志双一脸讽刺的说:“要是肚子里只有一碗稀粥,更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