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马车上帘幕厚重,俞侍郎昏昏沉沉睡了半日,摸了摸身侧的云中,只觉肌肤温热滑腻,并无什么不妥,又摸了摸额头微凉,顺手帮他别了头发,收手回来时,指节上沾惹有淡淡的血腥气。

    “回老爷,天已明了。”一旁守着的管家道。

    “我只说躺一躺,怎不叫醒我?”俞侍郎唰地拉开车帘,见外面果然天光大亮,有军士纷纷走动,河边的大石边上,立着裴据,曹雪竹和顾青亭三人,不知在谈论什么。

    昨日他见裴据回来,下马和曹雪竹说话,便吹熄了灯火,闭目躺了一会儿,忖度和他们说什么,说多少,怎么说,思虑了半天,嘱咐管家等他们说完后,便请到旁边的马车里详谈,谁知竟躺着睡过去了。

    “老爷和小殿下睡沉后,顾大人来过一趟,见老爷已歇下了,便嘱咐老奴不要惊扰,说他和范统领一道,已看视过受伤的侍卫们了,都无什么大碍,裴公子和曹师爷那边,也都安排妥帖了,余事只等天明再说。”

    “昨夜昏昏沉沉,亏他行事妥帖。不然就要言而无信了。”

    见河岸边有炊烟袅袅升起,知是侍卫们生火造饭,俞侍郎起身换了衣衫,在管家服侍下梳洗了,掀开裹着云中的薄毯,亲自替他穿了衣裳鞋袜,折腾了半天还不见醒,叫管家端了盆热水和香膏,帮他把头发也沐洗了一遍,拽了一绺发丝到鼻尖闻了闻,只余沐浴后的香气,才取过了棉布擦拭。

    云中一睁眼,便见俞侍郎替他一束束擦拭湿发,怪不得他梦见被人撕扯,原来是头发被拽的疼,这是什么毛病?一大早别人还睡着呢,就拽起来洗头发?

    “醒了?”俞侍郎动作不停,换了三四次干棉布,才将一头长发都擦干了,接过管家奉上的梳子,密密实实梳了一遍。

    云中倚在俞侍郎怀里,敢怒不敢言,任由他将长发束起绾好,别上了一支玉簪。

    “曹师爷昨夜问起那坛黄封酒,以殿下之见,下官该如何答对呢?”俞侍郎将云中扳向自己,看着他眼睛问道。

    “照实说?”

    “很好,殿下性情坦率,下官甚为欣慰。只是我们现下,人手已不足八百,若裴公子知道,他在河西奋勇杀敌,护佑一方百姓,朝廷却想要他的人头,一怒而去撇下我们……这茫茫黄沙,我们是去是留?”

    俞侍郎昨夜思忖,裴公子和曹雪竹若听了实话,一怒而去已是手下留情,温柔款款了,别的他已不敢深想。

    “那要如何说?顾青亭在和他们说什么?”云中顺着车窗看出去,见他们三人正言笑晏晏,一道在河边煮茶品茗,昨日染红了半边弱水,那河水煮出来的茶,当真能喝么?

    “黄封酒只有殿下,公公,下官和顾大人知道,那日在九仙阁,因顾大人怜香惜玉泄露机关,使明月姑娘生疑,既救下了裴公子,也救了咱们。不过功过赏罚,不可混为一谈,顾大人昨日,已因作事不秘,曾向下官请罪,必不会再擅自透露消息。”

    俞侍郎也往外看了一眼,昨夜曹雪竹问的是他,他笃定顾青亭有明月姑娘前车之鉴,不会越俎代庖,代为解释的。何况怎么解释,他们这些人都心中没底。眼下不止是诓骗搪塞过去,还有剩下的行程,步步皆是如履薄冰危机四伏,光凭劫后余生的这八百侍卫,将来能留得性命都是侥幸。

    “那你教我。”云中心念电转,瞬间会意过来,俞侍郎这般作态,肯定是胸有成竹早有计较,顺着他的话说就是了。

    “殿下会听下官的话?”俞侍郎挑眉问道,窗外洒进来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只觉眉目温柔,眼角含笑,清越如山涧冰雪,温润似玉山春来,云中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微微迎了上去,堪堪碰触到面颊时,才回过神来,顿觉心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