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浓雾中,大利背着大吉的尸体一瘸一拐地前行。不管方向,不管路程,只是向前。大利的嘴唇已经干裂脱皮,沙哑的喉咙里却一直重复着那句:“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家!回家……”他的眼神黯淡无光,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无尽雾海。那句话中的信念支撑着他。

    背上死去的大吉,血已经流尽,破损的伤口处开始腐烂发臭。他的头随着大利每一次深浅不一的步子而晃动。每晃动一次,大利便感觉大吉还活着,他正以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不停前行,回到家去。在现在的大利看来,大吉就是还活着。

    连续几天,大利背着大吉,不休不息地行进。实在口渴,路过沼泽或水坑时一头扎进水中,匆匆喝水喝到呛鼻。他还不忘放下大吉,用手勺水给大吉喝——虽然大吉喝不进。饥饿难耐,便抓一把水坑旁的红色酱果塞进自己嘴中,薄薄的果皮和辛辣的汁水流进胃里,令大利忍不住反胃。

    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前进。身体的疲惫感和饥饿感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大利的意志。他强打精神,一遍又一遍地用“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家!回家……”摧眠自己。

    饥饿、疲惫、亲人死去的痛苦、迷失方向的恐惧、荒野空阔带来的压迫……它们如同一块块巨石压在大利紧绷又脆弱的神经上。他感觉到身后的大吉越来越重。自己的腰已经直不起来。饥饿从胃里跑出,化作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掐住他的心脏。直到一块石头绊到大利受伤的左腿。原本只须他右脚迈大点便能保持平衡,但这一绊,绊倒了他顽强支撑着的意志。大利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当他醒来时,这场浓雾已经散了。荒野上空依旧笼罩着厚重的阴云。大利在睁开眼睛前便感觉到喉咙里有股血腥味,但饥饿感已经没那么强烈了。他用力调动全身酸痛的肌肉站起来,环顾四周。空阔的荒野一望无际。零散分布生长的低矮灌木点缀在褐色的大地,更加凸显出荒凉。向着天空极目远望,在那似有似无的尽头是那么明亮。但此处的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天与地的同色让人怀疑这个空间在的真实性。

    大利发现大吉不在自己身后。捆绑的布带掉在地上。不可能吧!强烈的恐惧萦绕在他心头。他慌张地四处寻找,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大吉仿佛是同这场大雾一起消失了一样。

    大利抬起双手,却看见双手的血迹。用舌头去舔舐嘴唇,血腥味刺激舌头不禁一颤。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着在浓雾之中发生了什么:

    饥渴难耐且在各种压力迫使下,昏迷的大利丧失了理智,出于本能的兽性为了生存把只要能作为食物的一切都咽进了胃里,何况“随身携带的肉”。至于“食物的残骸”,在“那只双脚站立的野兽”叼着肉疯狂奔跑时散落在了荒野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啊啊啊啊!”

    这是“兽”的痛苦的咆哮。

    “回家……回家……回家……”

    是人是兽已经不那么重要。生存的本能牵着这具沉重的身体缓缓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