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皆慌张站起,然愤怒多于畏惧,毕竟一路同甘共苦走来,早已生死与共。而彪形大汉仿佛他们的头领一般,大手一挥,几个身体强壮者立马冲到前头。

    正剑拔弩张,李彦突然朗声一笑,道:“散开!都后退十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向前。”

    护卫皆面面相觑,犹豫片刻,恨恨地怒视难民们一眼,意思是让他们别轻举妄动,便无奈地退后。

    彪形大汉不屑冷笑,道:“不过一群摇尾巴的狗罢了!”

    李彦目光一凛,大声道:“兄台何必呈口舌之能,虽快意于心,然于事何补,于众乡亲何益?徒添矛盾与伤害而已!本官初次带天巡狩,刚出京城不久,事不明,因不详,单凭各位一面之词,如何能草率决定?各位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本官并不是心胸狭窄之辈,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官虽然同情各位的遭遇,却不能如同江湖人等般快意恩仇,还请各位见谅!”

    众人虽然觉得李彦句句在理,但心里委实无法接受。

    彪形大汉道:“大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等不过草芥小民,那江彬身边谋臣武将千万,如何能让我们拿到证据?若是永州悲惨的现状还不够作为证据治江彬的罪,那这国法不遵守也罢,反正左右都是个死。怪不得仙界有孙悟空,人间有宋江,都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为虎作伥的狗官给逼得。”

    彪形大汉刚才骂的不过是护卫,现在连李彦都骂上了,且咬牙切齿,眼中冒火,似乎与李彦有种深仇大恨一般。难民们听了,也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怨气,个个呐喊助威,拍手叫好。护卫个个想上前,然见李彦神态自若,又没得到命令,只得远远观望。

    李彦没想到这大汉看起来五大三粗,然出口成章,文辞犀利,不禁刮目相待,小心应战。

    江彬乃是孝仁帝之母之父,细算起来,还是孝仁帝的外公,加上有两位王爷帮腔,孝仁帝凡事都对其退让七分,对永州之事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积怨爆发,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小如李彦又能从中斡旋多少?李彦自知能力不足,然这彪形大汉又不好糊弄,实在头疼。

    “兄台骂得好,骂得妙,骂得痛快!如此草芥认命之徒,是该鄙之如粪土!”李彦不禁又说又笑,还大声地鼓掌。众人不解其意,还以为李彦失心疯了。

    彪形大汉嘲讽道:“大人脸皮真够厚的,草民佩服!”

    李彦摇头摆手,凌然道:“兄台此言差异,作奸犯科之辈,人人得而诛之。然屈贾谊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汉文帝与汉章帝都是一代明君,然也不免犯过这样那样的错误。如今四海升平,强楚不犯,悍卫西逃,难道当今圣上不够圣明?只不过国家太大,皇上不过双眼十指,如何能细致入微到方方面面?也因此派遣我等监察各州县,访问民情,代天惩奸除恶,已还百姓一片乐土。”

    难民听到李彦提到“访问民情”“惩奸除恶”,皆议论纷纷,然碰壁的次数多了,知道疼痛,却是谁也没有勇气相信李彦,只是拿眼看着他。

    彪形大汉似乎听到了一件十分好笑的笑话,不禁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出来了,许久才道:“大人真会说笑,说到底还不是为自己解脱罪责?若是真心为百姓办事,且拿出一点实际行动起来。空口白牙,谁能相信你?你们这些当官的,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一个个不过坐而论道罢了。”

    李彦心里暗舒了一口气,彪形大汉终于松了口,下面就好办多了。只要解决了这个大汉,其他的人也就好办多了。眼看事情有了转机,李彦便只能先顾头再管腚了,拍着胸脯道:“兄台若是不信,可扮作本官的一个贴身护卫全程跟随,看本官是何等样人,若是本官有一句虚言,以兄台的身手,一掌足以要了我的小命。兄台意下如何?”

    彪形大汉正踟蹰之事,原先的护卫带着一个县令过来,后面拉着几车蒸笼,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难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李彦一点点干粮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如今又闻到从蒸笼里冒出来的香味,更是饥饿难耐,一个个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两眼冒光。

    那县令下马,先向难民们罗圈作揖,然后打开车上的蒸笼盖,却原来是白花花馒头,道:“安庆县令余晖照请各位乡亲享用!”

    原来这余晖照是个名声在外的清廉之官,难民们听了,个个如他乡遇了故知般欢喜,只见彪形大汉也微笑点头同意,便争先恐后地跑向各辆车子。

    余晖照安抚好难民,这才走过来向李彦叩头谢罪,道:“下官失礼之处,还望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