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灯彻底清醒了,眼神幽幽,和他父亲全然不同,没有半点恐惧,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起身穿衣,最zj后才很轻蔑地笑了一声,和常锦煜离开了。

    常锦煜这才隐约察觉到,原来他这个弟弟的性子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们二人说不上熟悉,平日里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见了面都是侧头避开的。

    说实话,常锦煜是有点嫉妒常灯的,他嫉妒常灯父母双全,而他自己的母亲已故,父亲基本上都不把他当zj作亲生骨肉了;他嫉妒常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习得大漠的刀法,而他自己必须要踏破铁鞋,四处奔波,在腥风血雨,在战乱中习得半点招式;他嫉妒常灯的年纪比他小一些,并未成年,而他在成年的那一天就被烙上了洗也洗不净的部落纹章,宛如枷锁。

    于是常锦煜将常灯从他父母那里夺走,将常灯的刀折断,将自己手臂上的肉剜下来。

    现在,他们二人站在离部族有百里距离的黄沙中,顶着炎炎烈日。

    常锦煜才想,这么多zj年过去,他们终于扯平了,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如果事情就到此为止,那么常锦煜和常灯的关系还不至于走上绝路。

    常锦煜天生就是养不熟的狼,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一旦下了决定,就绝不会罢休。

    常灯后来才知道,原来常锦煜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父亲。

    他这个哥哥什么也没说,过了好几天,常锦煜去寻路了,常灯无事可做,便盯着繁星如昼的夜空发呆,但是他没能走神太久,没过多zj久便听到了点不寻常的声音。

    循声而去,小心翼翼地挪开草垛,常灯看见的是满身是血,遍体鳞伤的父亲。

    这个软弱的男人,手脚的筋已经被挑断了,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紧紧地抓住他的袍角——其实也没有太用力,但是常灯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他是痛恨自己的父亲,痛恨他的谄媚,痛恨他的软弱,痛恨他空有一身武艺,却什么都不敢做,看见弱小之人遭受欺凌都不敢出手相助,并且发誓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但是常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他死。

    常灯听着耳畔凄切的求救声,忽然觉得背脊一股冷意升上来,手指也变得冷了起来。

    剜下自己的肉都不犹豫,对亲生父亲都痛下杀手,常锦煜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他呢?常灯想,常锦煜什么时候会杀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他的视线从血肉模糊的人身上扫过,望向另一角极为隐蔽之处。

    是了,常灯突然觉得好笑,常锦煜根本就不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他说是去寻路,其实是故意将常灯留了下来,故意让他发现被折磨许久的父亲,故意考验他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