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师父可好相处了!”

    他听见有个男孩这么说道,声音时远时近,好像隔着层层翠竹,听不真切。

    聂秋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循着声音跟了过去。

    男孩的话很多,自己就能絮絮叨叨地讲上好一阵子。

    “掌门总喜欢凑热闹,不过他最爱做的还是拉着弟子们说教——其实,也不算是说教啦,更像是闲聊?不过掌门年纪大了,和晚辈们聊天的时候基本上都在叮嘱,昨天说你要勤奋刻苦,今天说你也要注意注意身体,该休息的还是休息。”他忽然笑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他好像我爷爷,虽然好相处,不过平日里最好不要去找他,不然掌门能拽着你聊上一天。”

    “你是第一次来沉云阁,迷路是难免的,不过你以后就会熟悉这里的。”

    “穿过这片竹林,前面就是沉云阁了——”

    温暖刺眼的阳光忽然破开了林中的暗影,竹海褪去,露出背后的沉云阁。

    聂秋清醒了过来,瞧着一地的白骨,也不觉得阴森可怕,倒觉得亲切。

    他停下脚步,垂眸浅浅地笑着,对早已不在的人回应道:“嗯。”

    “我回来了。”

    虽然辨不清面目,但幸好沉云阁的弟子们衣服上都纹着自己师父的一个字,抑或是称号,比方说纹了“裂”字的,应该就是殷卿卿,护住她的那个应该就是常灯。纹了“汶”字的,旁边有乱盏剑的应该是汶一,眉骨到颧骨处有一道裂缝的应该是汶二,衣服上多绣了一些漂亮花纹的应该是汶三,腰斩的那具白骨应该是汶四,跪坐在地,手臂极力伸出的应该是汶五,双手紧紧握住阴阳双剑不肯放手的应该就是汶云水。

    其余的弟子们,即使有些聂秋不太熟悉的,也基本上能顺利地将他们的骸骨放回各自的卧房中。

    聂秋将手臂放在桌上,轻轻把头靠了上去。

    他是有私心的,就在常灯的院落中放上了长桌,把他们按照那一夜的座位摆了上去。

    自从那次汶五闯祸,一头栽倒在桌上,把桌面整个压翻了,常灯就和殷卿卿商量着重新做了张结实点的桌子,不要原来那种架在石上的了。

    所以现在即使聂秋趴在桌子上也不需要担心桌面会翻过去。

    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仔仔细细地看着其他人。

    恍惚间,聂秋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月夜,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常灯被灌得晕晕乎乎;殷卿卿板着一张脸不让其他人给自己的师弟敬酒;汶云水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却能够明显感觉出他心情好像很好;汶一端庄矜持地用手撑住下颚,小口小口地抿酒;汶二正在使劲怂恿汶五喝酒,要是大家知道后来他会把桌子打翻,肯定会阻止汶二的;汶三瞧着院落内的景色,手指微微摆动,似乎是在思索如何描摹出这幅场景;汶四全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身子一向不爽朗,喝过药之后就有些走神,好像是困了。

    若是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