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生自然还未睡下。

    他应该是刚泡完药浴,所以房间内还弥漫着一股苦涩浓郁的草药气息。

    听到动静,方岐生放下手中的信筏,侧头看了过来,“回来了?”

    聂秋无言地点点头,卸下腰间的含霜,跨过木凳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头发还是湿的,热气未褪,有层薄薄的水雾覆着,逐渐凝结成水珠,又从发尾处坠落,滑进衣襟。

    盯着那滴水珠看了片刻,聂秋移开视线,从屏风旁的木架子上取下干净的毛巾,盖在方岐生湿漉漉的头上,示意他自己把水擦干净。

    方岐生起先有一瞬间的迷茫。

    然后他将白色毛巾往下扯了扯,抬起眼睛看着聂秋,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聂秋觉得他的表情应该没有任何破绽,也不知道方岐生和萧雪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更何况,他不认为自己是生气了,或者是心情很糟糕,他明明只是想找方岐生讨个说法,仅此而已,本来也没什么可生气,这事儿也就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但是那些腹稿,到了嘴边,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如此犹疑,这可不像他。

    聂秋的眉头微皱,垂眼看向方岐生,“我没有心情不好。”

    “说谎。”方岐生指了指头顶的干净毛巾,语气不算严肃,还带着明显的笑意,“你平日里都会直接帮我擦头发的,若不是因为心情不佳,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分不清你所做所言,到底有哪些是真,有哪些是假。

    上一世的时候,毋庸置疑,是方岐生指使了玄武门散布聂秋的谣言,让他名誉扫地,浑身上下沾满了洗也洗不干净的污水,然后在贾家的宴席上,与左护法周儒谈笑着,冷眼旁观他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

    聂秋觉得没关系,因为错在他,是他亲手斩落了黄盛的头颅,看着黄家在烈火中毁于一旦;是他在方岐生要刺杀温展行的时候动手阻拦了,导致方岐生大仇未报,恨意难消;是他身为正道表率,与身为魔教教主的方岐生立场不同,缠斗数年也未分出高下。

    这一世,黄盛还活着,安丕才也还活着,而他弃明投暗,成为了魔教的右护法。

    一切都应该不同了。

    但是聂秋看着方岐生,忽然就觉得面前的人陌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