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真的被逼迫到无路可退,所以后来时,她拔剑自刎得那么决绝,鲜血溅到雪地上,像开了一树红梅。

    正在打坐的裴黎被身旁的动静吸引注意力,睁眼一看,宁泽痛苦地蜷缩起来,眉宇紧皱,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裴黎被他扰得无法安心修炼,凑近了去听,才发现他轻声念着的,是“娘亲”两个字。他像一只很小很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幼狼,心中惶然悲伤又恐惧,却奶声奶气,无法发出宣泄情绪的狼嚎。

    裴黎本还在生气,不想理会他,听见这轻声的呜咽,不由得啧了声。感觉自己要是不理他,就像对路边淋雨的小狗弃之不顾一样。他捋了捋衣摆,换了个姿势,跪坐下来,把宁泽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给他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指腹按着他皱起的眉头,将他眉心捋平。

    望玉在旁边看着,半睁开狐狸眼:“你对他倒是好。”

    裴黎道:“他弄出动静,影响我修行,我迫不得已才如此。”

    望玉哼唧一声,不再说话了。

    裴黎身上有一股素心梅沁人心脾的寒香,被这股熟悉的气息安抚,宁泽渐渐平静下来。

    幻境中的宁泽被这股气息牵引,来到一处花树繁盛的地方。那是一座处在悬崖处的殿宇,气候寒冷,一年四季,冷沁透黄的素心梅常开不败。

    就这么一个转身的间隙,他就成稚童变成了青年,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好像比十九岁的现实更加成熟,不知道这是多少年后了。

    古意的牌匾在灼灼繁花的掩映下,显露出古拙的‘无极’二字。

    是了,这是师兄居住的地方。

    一想到师兄,他的心跳都雀跃几分。在梦中,他已经褪去少年稚气,变成言行举止都稳重的青年。但一想到师兄,却还是像个毛躁的毛头小子,满脑子只剩围着师兄转,逗他开心的念头。

    他快步走过灼灼花树,越是心急,越是无法抵达,周围的花树仿佛组成了无数复杂的迷宫。他隐隐记得,无极殿前的素心梅并没有这么高大,这么多,几乎变成了一片梅林。但一想到这是多年之后,便也释然了。

    终于,在转过一棵开得繁盛的梅树后,他见到了那个人影。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他无比确定,那就是师兄了。

    师兄穿着件白色的衣服,衣摆拖得好长,他若想去到什么地方,必须得提起衣摆,才能使它不至于绊住脚步。

    师兄在山中成日到处乱窜没个正形,这绝不是他喜欢的衣服款式,反倒让宁泽想起娘亲。

    她原本是徜徉在天地间自由嬉戏的百灵鸟,却被男人关入笼中,只能穿上累赘层叠的衣物,光着长腿在木槿阁内等待丈夫的归来。

    一朵素心梅飞旋着坠落,宁泽低头一看,它恰恰落在了他的靴边。

    这一刻,太初真宗的无极殿,与玄霜道的木槿阁,在他的既视感中重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