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思卿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立即颔首应允,对皇帝的关怀回应道:“父皇安心,儿臣定当多注意。”随后,他向皇帝禀报道:“父皇,科举筹备周详,进展颇为顺利,今年秋闱便可执行。”

    皇帝面露嘉许之色,病容稍减。岑思卿继而言及朝中人事变动:“此外,因往昔西陵余孽盘踞朝野,其势既除,却致空缺职司甚多,亟需能臣填补。儿臣斗胆,欲举荐萧博衍入京卫指挥使司,担任指挥佥事之重任,恳请父皇圣裁。”

    皇帝闻言,不禁沉思。岑思卿未待询问,便进而解释道:“萧博衍虽年岁尚浅,却才德兼备,文武双全。又承继萧将军之风范,品性端方,有勇有谋,实乃朝中不可多得之人才。时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观其于兵部员外郎一职上之表现,儿臣以为,以其卓越之才,此职未免有屈其才之嫌。”

    皇帝闻言,心中暗自赞许岑思卿之深谋远虑与细腻心思。若是从前,皇帝定是不放心岑思卿的这个决定。他知道,岑思卿是在担心西陵家势去之后,萧家恐成众矢之的,故借以提拔萧博衍之举,窥探圣心,兼而稳固萧家朝中地位。

    然而,皇帝深知萧家世代忠良,对皇权从无觊觎之念。加之近日龙体违和,将国事全权托付于岑思卿,见其运筹帷幄,处理朝政井井有条,心中更是信任有加。因此,今日见岑思卿恳切举荐萧博衍,皇帝便点头应允,以示嘉许。

    岑思卿见状,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深施一礼,以表感激之情。皇帝欣然抬手,温言道:“你我父子,何须如此多礼。”

    待岑思卿坐回御榻之侧,皇帝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慈爱之光,享受着这久违了的父子时光。皇帝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岑思卿,心中对其的信任与喜爱愈发深厚。

    如今,岑思卿身为储君,肩挑社稷之重,手握皇权之柄,然其性情却丝毫未改,依旧保持着那份难能可贵的平易近人与宽仁之心。他深知权力之重,亦明了责任之大,故而行事更加谨慎,待人更加谦和,不以位高而自居,不以权重而骄横。

    较之往昔的二皇子,岑思卿更显谦逊内敛,沉稳持重;而与六皇子相较,他不仅才智略胜一筹,胆识亦非凡,令皇帝倍感欣慰,心中已视之为岳国未来之希望所在。

    此时,袁福手捧汤药而来,恭敬地将药碗递予岑思卿。岑思卿自然的接过药碗,仔细服侍皇帝用药。

    皇帝望着岑思卿那专注而孝顺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病榻之上,思绪万千,此刻,皇帝忆起了已逝的二皇子与六皇子,又念及那尚行踪不明且意图造反的三皇子,以及刚满三岁的十皇子,心中五味杂陈,悲凉之感油然而生。皇帝也未曾料到,如今,竟是那个被他冷落了十年的七皇子岑思卿,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慰藉与依靠。

    于是,皇帝缓缓抬手,轻轻地握住了岑思卿的手。眼中有泪光闪烁,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时难以启齿。

    岑思卿见状,心中亦是感慨,他先开口道:“儿臣有一事不解。”岑思卿温情地望向皇帝,问道:“儿臣不知,父皇为何此前一直说,儿臣自幼体质羸弱?”

    皇帝凝视着岑思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是深深的困惑。

    岑思卿见状,语气依旧平和,缓缓道出:“儿臣的身体,其实自幼强健。从前,即便是寒冬腊月里受兰英姑姑的责罚,身受鞭挞之后,仍能在院中跪立数个时辰。就算被锁于阴冷柴房一夜,亦未曾因此病倒不起。”说着,岑思卿露出一抹微笑:“想必,定是父皇记错了。”

    闻听岑思卿那淡然的叙述,皇帝的面容瞬间凝固,满是不可置信。他从来不知,岑思卿身为皇子,竟会被自己宫中的下人责罚虐待。这份震惊与内心深处的愧疚交织,让皇帝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这短暂的温情触碰,终是无法化解和承载那真相的沉重。

    “儿臣之所以常被误认为体弱多病,实则源于三哥那次无端的私刑。”岑思卿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目光温柔地望向皇帝,随即将一勺温热的汤药递至皇帝唇边,继续道:“听救治儿臣的御医所言,那穿胸而过的铁签,在拔出之时不慎伤及了儿臣的肺腑,从此才落下了病根。每逢天寒地冻,稍不注意保暖,便易旧疾复发罢了。”

    岑思卿说得心平气和,神情也看似云淡风轻,但其言辞间所蕴含的深意,却如同细针密缕,不经意间触动了皇帝最为敏感的心弦。皇帝轻轻推开那碗递至面前的汤药,目光深邃,紧锁于岑思卿的双眸之中,试图从中寻觅此番言论到底是其蓄意挑衅,还是无心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