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挂着一轮圆月,气清皎皎,洒向人间,月晖下,人间却不得团圆。城廓外小村里,几户农人收拾好了行李细软,准备趁夜色逃离此处。汉民一向安土重迁,若非形势所逼,谁又愿意背井离乡,拖家带口,在这乱世中飘摇。

    老农扶着腿脚不利的妻子,缓缓转过身,望着祖祖辈辈生活的茅草房,霎时间老泪纵横。

    三个月前,那个名叫阿钦的小伙子带着一众人来到这里,说是路过此地讨口水喝。老农见他们皆是近乡口音,又相貌堂堂,便将老伴送来的壶浆给他们分食了。这些年轻人却也不白吃白喝,麻利地帮他做起了农活,从插秧到喂鸡放牧,无所不能。老农本年事已高,现下见有人帮忙,终于可以坐下喘口粗气。

    如此隔三差五,蒋钦等人常来帮忙,逐渐与老农熟络。老农家本有一儿一女,儿子参军入伍,常年在外征战,女儿年满十六,却还未许人家。这老农见蒋钦生得眉清目秀,又勤快麻利,竟动了招他为婿的念头。哪知蒋钦一口回绝,情急之下道出自己乃是攻城军孙策下部。老农不由羞恼交加,联合几个近邻,抄起锄犁欲给蒋钦等人些许教训,谁知却惹来了更多攻城军。

    自打孙策围城起,这些城外村庄的农人便怕极了他们,所幸攻城军并未冒犯,数月来相安无事,谁知今日竟惹来如此横祸。所有农人皆如临大敌,一通胡抡间不慎击中了孙策。

    看着那一地的鲜血和众人簇拥下的金甲少年,农人们自知闯下大祸,惊叫四处逃散。不消说,按照正常逻辑推断,明日一早,定会有人来将他们的村落夷为平地。故而农人商议后,决计集体趁夜色逃跑。

    老农再看一眼老宅,紧紧身上的破布包,一狠心准备出发。熟料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铁履声,数百士兵先后从林间钻出,下午那受伤的少年立在众人之前,笑对老农道:“夜黑风高的,老伯这是要去哪儿啊?”

    月影下,孙策与周瑜的身影愈发显得挺拔高大,姿容俊逸犹如天将降凡,那老农却仿若看到了鬼差,吓得两腿一软,本能地护住身后的妻子女儿,抖抖道:“今日伤你的人是我,要杀要剐冲着我来……”

    哪知那姑娘性情节烈,从老农身后钻出,冲着眼前望不尽的士兵喊道:“钦哥!你这个大骗子!”

    士兵中传来一阵骚动,蒋钦自知此事与自己有关,走上前来,冲孙策一礼:“少将军……”

    孙策拍拍蒋钦的肩,笑得意味深长,转身对那老农道:“老伯,你庄稼也不收了,女婿也不要了,这般急于逃命,只怕逃不出庐江郡,便会被山越贼人所杀罢?”

    “呸!”老农高声啐道,“狗杂碎!你莫要以为,这样威胁我便会害怕!要杀要剐,随你便罢!”

    “来人!”孙策忽然大喝一声,吓得老农连连退步,那姑娘倒是毫不畏惧,直直站着未动。蒋钦担忧孙策真的恼了,一口气悬在了嗓子眼,心乱如麻。

    谁知孙策突然缓了语气,笑道:“还不快帮这位老伯把地里的庄稼收了?”

    本已做好人头落地的准备,此时却如此逆转,老农与妻子女儿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然,吕蒙拱手领命,带领着一只百人分队齐步向水田走去。压人心魄的黑影去了一半,老农的心却依旧高悬。

    孙策向周瑜递了个眼色,周瑜心领神会,以舒城口音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姑娘一愣,轻声回道:“钰儿……”

    周瑜侧身对蒋钦道:“蒋队率,你可有定亲?”

    蒋钦不知周瑜为何忽然以官职称呼,反应片刻才回道:“回周大人,未曾定亲。可我不能娶妻,若是我娶妻了,阿泰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