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乔越是这般,孙尚香就愈是难过,小脸儿埋得极低,抽噎个不住。小乔附在大乔耳边,说了几句,大乔亦不觉垂泪,握着孙尚香的手道:“傻丫头,若说起怨怪来,我也只会怨伤害孙郎的奸贼,若是怪到你头上,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小乔亦在旁帮腔:“是呢,姐夫是你的亲兄,你和姐姐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姐姐又哪里会怪你……”

    小乔正慷慨陈词,门外头忽然进来个小丫鬟,对众人一礼,奶声奶气道:“周都督方与将军议政罢,听闻都督夫人在亦府上,要接了一道回去呢。”

    小乔一瞬泄了气,扁嘴对大乔道:“我才来看姐姐,怎的就要走……”

    大乔笑得虚弱,却又满是温柔:“你年纪小,又才有了身子,周将军自然疼惜你。我身子很好,你不必记挂,早些回家去罢。”

    估摸着自己留在这里,大乔与孙尚香不好说话,小乔这便不再坚持,随着那小丫鬟慢慢向前院走去。周瑜正等在院门口,看到小乔,他略带疲惫的面庞上泛起一丝浅笑,探手紧紧攥住小乔的小手,相携走出了将军府。

    孙尚香仍留在大乔房中,双眼红得像桃,大乔撑起身子,拿出绢帕,轻轻为她拭泪,低语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父亲去世时,我也将全部的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甚至觉得,若非是我跟了孙郎,袁术便不会派父亲上前线,父亲更不会因此丧命。我因此与你兄长置气,带着婉儿出走,差点酿成大祸。后来我渐渐明白,只要亲近之人离去,无论他们生前我们究竟做了什么,都会遗憾,愧悔,甚至觉得,是否正是因为我们的过错,才令他们离开了人世……现下孙郎走了,我伤心,难过,没日没夜地想他,吃不下睡不着,甚至连绍儿都抱不动了……”

    大乔说着,忍不住又泪流满面,孙尚香颤着小手,笨拙地为她抹去凝脂面庞上的泪珠,大乔轻轻摇头,压了压情绪,继续又道:“可这两日,我终于想明白了,不管我怎么哭,如何难受,那个连我蹙一下眉头都会心疼的人,都再也回不来了……若是我们都伤心病了,死了,害了孙郎那些奸贼岂非更得意?可我偏生不要,我要活着,不管多难过,我都不能死,我一定要等到复仇那一日,再去九泉之下陪他……”

    这一席话言辞铿然,根本不像能出自大乔这样柔弱女子之口,孙尚香对她的心疼尤甚,啜泣道:“长嫂说得道理我都明白,兄长虽然回不来了,可事情并没有了结。我以后都会更乖,孝敬好母亲,帮长嫂照料好琼儿与绍儿,不让兄长在九泉之下不安心……”

    大乔费力地握了握孙尚香的手,清亮的眼眸中写满坚定:“不单如是,我们虽然不能上战场,但若有机会,也一定能为他报仇雪恨,即便不能亲手手刃仇雠,总能为这片他浴血奋战打下的河山略尽绵薄之力……若非如是,你的长兄才是真正白死了啊!”

    初夏暑热,加之天空密布乌云,闷雷阵阵,令人心情更加不畅快。周瑜带着小乔才回到府上,周婶便奉来了安胎汤药,可小乔推说不舒服,一口也不肯喝,独自窝在靠窗的软席上,望着窗外的荷塘发呆。

    周瑜换了常服走来,接过周婶手中的药碗,上前坐在小乔身侧,一边搅动着汤羹一边问道:“夫人看似心情不好,可还是因为乔夫人的事吗?”

    小乔不肯回身,声音里却带了几分哽咽:“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是长木修害了姐夫……”

    周瑜抬手拂过小乔的长发,宽解道:“之所以不告诉你这些事,便是不想让你胡思乱想。张修与伯符的恩怨,是上一辈注定的,与其他人都不相干。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在江东掀起风浪,又想除掉伯符的人,并非是长木修,而是他身后之人。你真的不用自责,此事当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即便周瑜不说,小乔也猜得出,长木修根本没有如此能耐,能在江东设局,还搜罗出许贡的门客,她十分清楚周瑜定然要为孙策复仇的心思,想到他所面对的不单是阴毒的长木修,还有幕后黑手,小乔便觉得不寒而栗,她蓦地回过身,窝在了他的怀中。

    这几日太累太累,能再次拥着心爱之人,周瑜亦觉得放松了许多,嘴上却调侃道:“撒娇也得喝药,来,我喂你。”

    小乔微微侧过小脸儿,由着周瑜将汤药一勺勺喂进了口中。明明是苦涩难以下咽的汤药,此时却像有了几分甜蜜滋味。这厢小乔才喝下最后一勺,周瑜便用丝帕为她轻轻拭口,又捏了一颗周婶备好的蜜饯喂与她吃。

    小乔羞赧一笑,双手环着周瑜的脖颈,乖巧问道:“这几日你初掌军权,一定很累。听说那个程将军很不好对付,他……可会为难你啊?”

    “这些小事,竟也有人把闲话翻到你这里来”,周瑜搂紧小乔的腰肢,就势让她坐在自己怀中,“程将军跟着孙老将军南征北战多年,有微词乃是难免,不过帅兵为将,早晚要拿战绩说话,我并不担心。倒是你,这般忧虑,难道是不相信我吗?”

    “怎会!周郎是全天下最聪慧最有筹谋的人……”小乔急急剖白,又见周瑜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笑意,不由红着脸啐道,“你好坏,故意那么说,换着法子骗我夸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