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里,大雨缠绵,春意阑珊。望春楼二楼厢房内,长木修裹着锦裘窝在炭火旁,苍白的面颊被炭火映得一片堂皇。

    姬清拖着华服裙裾推门而入,看到长木修这副病歪歪的模样,她好气又心疼:“那丫头知道你当年为了救她,伤得这么重吗?”

    每当提起小乔时,长木修这张英俊却过于精明的面庞上,才会显出几分符合他年纪的青涩:“她知道我受伤,但不知道,每逢阴天下雨,我这左臂就像废了一样。姐姐也不要告诉她,我不想婉儿愧疚。”

    不习惯自己早熟又稳重的弟弟如此肉麻,姬清一撇嘴,走到火盆旁,饮了两杯温酒:“别说得好像你明日就要娶她似的,主公交代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长木修含笑轻扬手中的信笺,神情又变得无比精贼:“放心吧,我正在处理此事。这两日,大美人少不了要给孙少将军脸色看,我也该帮他一把,让他早日抱得美人归啊。”

    城外军营里,韩当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幕,一颗心越来越凉,他冲入中军帐里,对孙策道:“少将军,这几日来投的人虽不少,却大多是穷苦农人,来我们这里只张嘴吃饭,却未带来米粮,长此以往,只怕会愈发不利啊。”

    孙策坐在案旁擦拭着银枪,眼也不抬:“韩将军放心罢,过不了几日,一定会有有识之士,带着车马和米粮来投我,到时候只怕你登记到手软,人也认不过来呢。”

    大雨声中,孙策这一席话显得尤为不真实,韩当恍惚若在梦中:“少将军这么说,难道是已有成算了吗?”

    “没有,但我孙伯符乃天之骄子,必定得有天助,这些事根本不必担心。韩将军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静待佳音罢。”

    此等逻辑听得韩当目瞪口呆,不过见孙策神色如此轻松,韩当亦放松了几分:“也是了,老将军声望犹存,少将军又有宽仁之策,总能招来有识之士……”

    孙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埋头继续擦枪。阴雨天帐内极黑,韩当却还是留意到孙策眼下的一片青黑,他开口试探道:“听说这两日,大乔姑娘一直在托人找车马,好像是要去前线找乔将军。少将军既然是天之骄子,总不至于连自己夫人都……”

    韩当这话无疑戳中了孙策的痛点,他眸色一沉,放下银枪,抬眼冷道:“你可把人给我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果然不出所料,他二人又吵架了。明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摒弃重重阻遏要与对方相守,现下却总闹别扭,实在令人不解。韩当虽是下属,却也是长辈,忍不住开口劝道:“少将军,女人哪有不任性的,大乔姑娘已经够贤惠了,少将军也该让着她几分,若是真把她惹恼了,难受吃瘪得不还是你自己……”

    韩当不知孙策与曹操结盟之事,自然不会明白,大乔为何与孙策怄气。听这没头没尾的劝谏,孙策更加烦闷:“韩将军,你身为校尉,统领我麾下大半人马,好歹该多用心思想想如何将兵,怎的天天盯着我的亲事?你若是不想干了,就言语一声,我让人在寿春城里给你盘个铺子,让你好好给人保媒拉纤,过足瘾再说!”

    韩当打从入伍,便是在孙坚麾下,算是孙氏家臣。平日里孙策豁达不拘小节,他们这几个老将便有些倚老卖老,今日见他当真动怒,韩当不敢怠慢,赶忙跪地谢罪:“末将知错,不该议论少将军私隐,现下便去巡查营房。”语罢,韩当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待营帐里只剩自己一人,孙策一抹俊脸,颓然扶额,脑中不住盘旋着大乔的声声质问。昨日真是点背,与长木修说话刚巧被大乔撞见,乔蕤正在前线抗曹,九死一生,她自是无法原谅孙策与曹操结盟。事后无论孙策如何保障解释,大乔皆只问“我与我父亲的性命,于你而言有多要紧?要紧得过你手下的两千士兵吗?”

    平日里孙策不知多爱大乔的聪慧,现下却只恨她为何不能笨一点,把万事都交给他。若再这般下去,大乔迟早会因为担忧乔蕤而离开自己,可这平白无故间,孙策又怎能让大乔相信,自己定能护得她们父女周全?

    在吴郡时,明明举手投足皆能迷倒万千少女,游刃有余,在大乔这里却连续吃瘪,孙策重重捶案,恼恨不休。

    可若这般轻易认命,他就不是孙伯符,没有机会表忠心,总可以制造机会罢?不论如何,要先把人稳住,想到这里,孙策猛地站起,冲出帐外吩咐道:“来人!快去把蒋钦和周泰给我叫来!”

    宛陵城外,一辆马车沿着丛林间小路疾疾前行。仆役驾车,周瑜坐在车厢中,反复端详着手中的地图,小乔安坐周瑜身侧,一张灵动的小脸儿此时此刻却呆若木鸡,她脑中不断回旋周瑜伯母的话:“小乔姑娘,老妇看出你对我侄儿有意,实不相瞒,老妇以为,我侄儿也中意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