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正月始耕。

    元宵佳节,洛阳大市的各条主街,如往年一样灯彩争妍,各类杂耍斗奇。虎贲中郎将江虨、殿中中郎钟诞陪同私服出行的皇帝走在退酤里,两旁的楼阁酒香飘逸,阁前尽垂彩绸,绸下花树琳琅,被灯彩辉映,若不触碰,很难分辨它们是真花还是彩绢所制。

    当然了,要不是每隔一两刻都会“偶遇”满脸严肃的卞望之,以及那些鹰隼面相的司隶徒兵就好了。

    皇帝司马有之只要露出笑容,就会显出一种难得的少年感,过往的女娘向他掷花、塞手巾,他全都接着,等瞧不见那些女娘们含羞带怯的身影时,他才将花、手巾交与江虨和钟诞。

    “发现没,今年卖面具的多了。这又是因何兴起来的?”司马有之停在一面具摊前,摊两侧各用两根竹竿悬挂了三根横绳,绳上每隔两拳距离也系着许多面具,有神鬼面孔的、也有兽有禽。

    旁边有个试戴面具的郎君立即停下动作,露出天性警觉的双目,恭敬中带着拙劣的假装传闲话模样回道:“听说皇城下了令,凡擦脂抹粉的儿郎,全逮去城郊犁地。陛……避免被抓,就戴上面具,陛嗯……没发现么?酒市、鱼市、酱市这些街的人多最多,因为味大,能冲掉儿郎身上的香气。”

    司马有之眼透不悦。

    此司隶徒兵赶紧倒退两步离开。

    钟诞喊:“哎?他没给钱。”

    司隶校尉卞望之瞬移般出现,朝摊贩扔下十个钱,谁知商人怯生生道:“不够,刚才那个面具是最贵的,三十个钱哩。”卞望之只得郁闷的再数出二十个钱。

    众人继续向前走,司马有之发愁:“孟夏前,新犁必须在司州全面推行,多了那么些脂粉儿郎,典农都尉还喊着缺人。都忙着春耕,朕到哪再找人啊?”

    “臣倒是有一法。司州郡武比淘汰的勇夫数千,闲下来整日惹事,官家不如给个恩赐,让他们和寻常乡兵一样去开荒,表现优异者,补为准护军或护军。就像会稽郡一些勇夫去边郡挣战功一样,总比颓废游荡、斗殴生事要强。”

    几人走上石桥,司马有之望着幽静的河水,水中倒映的光让他一时间出神。曲辕犁的模图先一步到达都城,紧接着,木匠巧绝技能新增考核的“规矩木块”也到了。

    所有考生,唯会稽郡王葛的凋刻法特殊,将作监把那个木块挑了出来,果然,外方内圆,圆球在方块内活动自如,不可取出。此凋木法,跟王父离去前留下的套球凋法一致。最关键的是,王葛留名中的“王”,跟王父在套球上留下的“林王”的“王”,笔法几乎一样。

    她真的是王父一直要找的人么?

    王父嘱托过,有待一日找到了她,不要打扰她,也不要特意护她。但这世道仍乱啊,她在王父心里,到底是轻还是重?“会稽郡?有勇夫去边郡了?”

    卞望之:“是,都很聪明,以天工匠师或兵匠师的匠徒身份去的。另有一事,制新犁的匠师王葛,由司隶从事史司马绍举荐为司隶徒兵,王徒兵为尽早考取中匠师,正赶往平州境,应是去玄菟郡。”

    “平州……嗯,有荀灌在,好。刚才提的勇夫开荒之事,可。允这部分儿郎入准护军还是护军、多少名额?明日议。”下桥时,司马有之脚步略顿,补了句:“去边郡挣战功,有此上进心是好事,不必遮遮掩掩。”

    卞望之心喜,陛下宽容,这就是允许会稽郡也有赏赐名额了。他幼子卞眈也被王葛新制的兵械淘汰了,说出去真丢人啊,去边郡历练一番甚好,哪怕争不到这份赏,也能锻炼儿郎的胆气。

    寒来暑往,而岁成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