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张生此番科举不幸落第,他心中郁郁之时,又听坊间传闻说此次科举的主考官乃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贪官污吏,榜上有名之人无一不是曾给那位主考官送上厚礼的,而张生家境贫寒,来到京城参考已是耗尽了身上的盘缠,有哪里来的多余的钱财去贿赂考官求个好名次?因此便只能名落孙山了。

    于茶寮之中听说了这一消息的张生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这一传闻,是一点没有考证的打算,若他稍一打听,便能知道那些上榜者无一不是学高八斗才名远扬,那争议较大的一位平日里也是起起伏伏,他若有灵感,能挥毫泼墨三篇脍炙人口的佳作,可若是没有灵感,便是一年没有新作也正常得很。而那流言蜚语之所以甚嚣尘上,也皆是那主考官的政敌所为,但空穴未必来风,不实的流言终究只是流言,那政敌作为也不过是无用之功罢了。

    但听闻此消息的张生却大松了一口气,他只觉以自己的文采不应落到名落孙山的结果,如今这般定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知晓了主考官的“丑闻”以后他更为自己愤愤不平着,满以为要不是那主考官的作为,他定能高中状元。

    虽说心里有了安慰,可张生到底心中气闷,且因为没了盘缠,他须得在京城盘桓一阵,找些活路凑够了盘缠才能回到家乡,这张秀才便每日里在路边为人写些书信、贩卖字画之类,虽所挣不多,却也因此认识了一些“文人墨客”,他们常常相约城中一家便宜的酒楼小聚,借酒抒发怀才不遇的愤懑。

    这日收了摊的张生又到酒楼里与这些友人们喝得酩酊大醉,席间互相吹捧的话不知怎的忽然就变成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自吹自擂,张生当然也不能落于人后,他与友人夸夸其谈着,而后一人忽然说道:“张兄,你曾说你是途经郭北县兰若寺才来到京城的,听闻那兰若寺里有千妖万鬼出没,进去的人无一幸免都会殒命其中。与其说你曾借宿兰若寺,不如说你来时绕过了兰若寺,在他处借宿的吧?”

    张生胀红了一张脸:“你如何能空口白牙地污人清白?我当然是借宿了兰若寺,而非宿于他处的!”

    那人却熏熏然笑道:“可我观你平日里胆气,却不认为你有胆子宿在那里。”

    周围人闻言也是起哄,纷纷点头称是。

    “你……”张生气急,皆因这友人所言非虚,他确实绕过了兰若寺不曾借宿其中,可有言道“酒壮怂人胆”,加之那谎言说得多了,便连他自己也信了,于是张生气愤地说道:“既尔等不信,我便做一件叫你们心服口服的大事来!”

    “现下我便到那城郊乱葬岗去转一圈!”

    那同样醉醺醺的友人却是哈哈大笑道:“你去茅房转一圈,回来与我们说去了乱葬岗也是一样,都是臭气熏天哈哈哈哈……”

    “你……”张生怒发冲冠道:“我便在其中墓碑上刻下我的名字,上书‘张生至此’,总不会叫诸位错认!”

    “好极好极!若真这样,我们就相信了你浑身是胆,胆大包天!”

    “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哈哈哈哈……好!喝!”一行醉醺醺的文人再次开始推杯换盏,而酒劲上头的张生却是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酒楼,真的往城郊赶去。

    这城外京郊处确有一乱葬岗,时逢鬼怪横行,这类地方少有人敢去,便是官府众人也不敢去打理,其中腐尸、尸怪将那乱葬岗祸害得臭气熏天,更是让人平日里只能绕着它走了。张生借着酒劲一路急行,又加之喝得实在太多,那夜风竟然并未将他酒意吹散,而是让他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乱葬岗地界。

    也或许是张生今日运道不错,竟未碰到在乱葬岗徘徊的行尸,便找到了一个合乎心意的墓碑,他晃晃悠悠地蹲下,险些头晕眼花地直接趴到墓碑上去,万幸险之又险地稳住了,张生醉眼迷蒙地看了看眼前落了灰一看便是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的石碑,满意地咧了咧嘴,从身畔捡起一颗尖锐石子,便将那石子当做刻刀,在眼前这块石碑上描刻起来。

    等刻完歪歪扭扭仿佛带着酒意的“张生至此”几个大字之后,张生又眯着眼凑近那墓碑看了看,才打着酒嗝满意地退回,就要往外走。

    醉意尚未散去的张生来时踉踉跄跄,离去时亦是踉踉跄跄,仿佛随时都能被凹凸不平的脚下地面绊倒似的,可此时他的运气仿佛终于用尽了,走出几步,竟然一个踉跄便要往前跌去,张生下意识地抓住什么想要稳住身形,入手冰凉坚硬的物事也让他没有摔倒在地。张生正要松一口气,忽觉时候中事物触感不对,低头一看,便借着天边月光看到了那被自己抓在手里的,竟是一只已烂出白骨的腐烂手骨。

    再抬头,看见的便是一坐在树下的褴褛腐尸,那腐尸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已成了无主荒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已不能蔽体,张生便看见它半边身子附肉,半边身子露骨,头顶发丝杂乱稀疏,睁开的眼眶里一只只剩下圆洞而不见眼珠,另一只的眼珠却是烂在了眼眶里,黑黄的脓水流了满脸,更有许多恶臭腥气,此时那荒尸手骨被张生一抓,竟是往他那而靠了过来,顿在离张生脸颊寸许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