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林轩看到了一条倾斜向下的白色隧道。

    隧道本身是黑灰色的,但汹涌的水流沿隧道下泄,那长约十米、高约七米的隧道竟然被水完全充满,仿佛高楼上的二次升压水管一般。

    林轩就在隧道之中,随着水流飞驰而下,视线中只是白水,看不清任何其它物体。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存在,只剩视线如摄像机一般机械地工作着。

    到后来,空间不存在了,他体会不到身体跟随水流前进的无助感。相反,他已经与水流融为一体,水即是他,他即是水,摄像机的观察角度完全与水的流向一致。

    最终,他对于时间的感觉也消失了,不再担心时间的流逝、水流速度、水世界带来的危险。

    最后的最后,他抵达了一种完美的“忘我”境界。

    忘记身体、忘记空间、忘记时间直至最后达成“忘我”境界,是人类修行的渐进过程。这四种阶段的飞跃很不容易,无论是汉传佛教还是藏传佛教,都对此有过分析统计。大致来看,由“本我真存”到“忘记身体”,需要三年的坐禅时间;再到“忘记空间”,至少需要十年;至“忘记时间”则要三十年修行才能达到;至于“忘我”,则根本无法计算,因为有些修行者枯坐一生,都未必能真正地“忘我”。

    《庄子?天运》中说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

    《晋书?王坦之传》中说成名在乎无私,故在当而忘我。此天地所以成功,圣人所以济化。

    真正能“忘我”的,已经近乎圣人。

    古之智慧者如禅宗大师神秀毕生钻研佛经,仍然只达到“看见本相”的阶段,故此写出了史上著名的偈语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休使惹尘埃。

    佛经记载,神秀大师是汴州尉氏人,隋末出家,唐高祖武德年间在洛阳受戒,五十岁时嗣禅宗五祖弘忍,历六年,升为上座僧。弘忍卒后,神秀移住江陵当阳山玉泉寺,开禅宗北宗一派。

    他在这首偈语中直抒胸臆,认为身是觉悟的根本,心像明镜一样,能照万物。物象来时,镜不增加,物象去时,镜不减少。换句话说,他已经达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冷眼旁观、超凡遁世”的境界,能够看清我、人、它、世界的根本界限。

    “菩提”一词为梵文bodhi的音译,意思是觉悟、智慧,用以指人忽如睡醒,豁然开悟,突入彻悟途径,顿悟真理,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等。在英语里,“菩提树”一词为peepul、botree、rgetree等,均有宽宏大量,大慈大悲,明辨善恶,觉悟真理之意。而在植物分类学中,菩提树的拉丁学名为ficreligosa,有神圣宗教之意。

    当日,神秀写完偈语,遍示众僧,自以为必定能接掌师父弘忍的衣钵。熟料,寺院低级僧人慧能却惊鸿闪现,写出另一首一鸣惊人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本清净,何处惹尘埃?

    神秀、慧能可称为一时之瑜亮,然则“既生瑜何生亮”?与慧能这样空前绝后的大人物生在同一个时代,是神秀最大的悲哀。

    敦煌本《坛经》中原原本本地记载了这件禅宗里的典故弘忍为考验弟子禅解的浅深,准备付以衣法,命各人作偈呈验。时神秀为众中上座,即作一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一时传诵全寺。弘忍看后对大众说,后世如能依此修行,亦得胜果,并劝大众诵之。慧能在碓房间,闻僧诵这一偈,以为还不究竟,便改作一偈,请人写在壁上。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本清净,何处惹尘埃?众见此偈,皆甚惊异。弘忍见了,即于夜间,召慧能试以禅学造诣,传与衣钵。

    这段典故林轩曾百遍千遍地看过,当时无所领悟,此刻在魔术师的心灵牵引之下,突然顿悟“人这一生之中,身是负累,无法依照思想的指引穿越千山万水;心是负累,一旦动心,只会一次次受伤害。只有摒弃身心的负累,才会形成精神上的巨大突破。”

    他钦佩神秀僧的日夜苦修,也羡慕慧能僧的慧眼慧心,但他自己一定也有自己的路。找到那条路,就将不再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