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一边拍拍衣襟,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叶霁与他边走边话。

    叶霁与他同行,心里暗想,他说起家里的过往,就好似在说不相干的人的闲话一样。而且这些事,宁郡君想来不愿意外泄,他怎么等闲就告诉了我?

    他虽然觉得奇怪,却不做评价,任由宁知夜自顾自说下去。

    “我母亲出身高贵,年轻时性格强势跋扈,看上了什么,是一定要得到手的。我父亲家境贫寒,无依无靠,只能忍辱做她丈夫。我母亲生下我们后,因为忙于公务和修炼,极少管家里的事,有时一个月也难见她一面。我和兄长是由父亲照顾抚育长大的——说是父亲,其实他才更像是母亲。”

    说到自己的父亲,宁知夜脸上的神情似笑似嘲,目光却流露出些难得的温和之色。

    叶霁道:“那么你们当时——过得好不好?”

    见叶霁被自己的话题吸引,展现出关心,宁知夜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母亲不管我们,日子自然是不太好的。尤其是我父亲。他本来有雄心壮志,却无法施展,每天困在高门大宅里‘相妻教子’——啊,这话也不恰当,毕竟他常常见不到妻子,每日只不过是教抚儿子而已。那时我年纪还太小,不懂他为什么与我母亲见面就争吵,现在倒是能替他设身处地想想了。”

    “他们成婚后,母亲见他的时间,算起来还没有她见自己师兄的时间长。玉山宫宫主当年追求我母亲不得,我母亲婚后也并不避嫌,还和少女时一样在常在门派留宿,二人商讨事务,常常直到深夜还不散。”

    叶霁轻咳了一声,打断道:“你不必把这些告诉我。”

    宁知夜却从容道:“我不觉得尴尬,叶兄也不要觉得尴尬。我将这些事说给你,是我的过错,而非你的。”展颜而笑,“我现在就是想随心所欲地说,叶兄也请随心所欲地听吧。”

    说完,他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

    “他们师兄妹这样行事,难听的闲话么,自然是如山如海。但我父亲又能如何?后来母亲要把兄长和我送去玉山宫学仙道,拜她师兄为师,我父亲也插不上任何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从他身边被带走。”

    “我们被送去玉山宫后,父亲一个人在家,变得异常消沉。我母亲也许是良心发现,便偶尔也将公事放下,用一些法子讨好他,带他出去游览山水,时不时将兄长和我从玉山宫接回来陪他。那段日子,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多了些,有时和我母亲对坐饮茶,两人静静看着彼此。我母亲还许诺,等他生辰那一日,我们四人一起为他庆生。”

    叶霁静静听着,觉得宁知夜这时的话异常多,像是有什么心绪藏匿已久,却一直无人可诉。宁知夜告诉他这些往事,大概并不是认为他十分可靠,而是时机与情境,恰好让他肆无忌惮想说而已。

    叶霁知道自己无需做出反应,便连吭也不吭,凝视着脚下的路。

    宁知夜语速轻缓,说到最后,竟走神了一会,才接下去:“但真到了他生辰那天,我和兄长陪他等了一日,到了深夜,也没有见到母亲出现。我母亲竟然在他生辰的那一天,和宫主在灵洞里待了一天一夜,助他提升境界。我父亲得知之后,仰天大笑,一手一个,拉了我和兄长,套上家里的灵驹马车,飞也似地逃出了春陵郡。”

    叶霁微微一惊:“逃?”

    宁知夜点点头:“逃。但他怎么可能逃得出我母亲的天罗地网?何况还带着两个孩子。也许他那时糊涂了,一个男人的全部尊严都被践踏在地上,我父亲后半生都被我母亲篡在手里,最后却被她轻轻丢下,他完全疯了。”

    他始终神情淡淡,却抽了抽鼻子,像是有些酸似的。

    叶霁已经猜到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事——父母彼此折磨,对孩子是莫大的伤害,这一对兄弟在父母身上找不到温暖,也只有对方才可以放心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