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阿枝软软“啊”了出来,阿桃道:“你这人……真坏呀!阿枝别喊他,他骗你的,哪有人不要钱,要什么……好、好哥哥的……”

    朝夜哈哈道:“哎,真好听!喏,阿桃妹妹,给你一张。谁再喊我?”

    阿桃捏着一张薄薄的符呆住,突然明白他“哎”的是自己那句“好哥哥”,脸颊飞红:“你……”

    便在这时,不远处掀起一阵震天欢呼,锣鼓喧天的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花轿已来得很近了,朝夜一听,连忙抽出两张绊脚符,把所有色鬼符往阿桃手里一塞:“花轿来了撒糖了?都给你们自己分了吧,可都记住啊,你们都欠我……七□□十好多声好哥哥!”

    说着他便往前面挤,走了几步,身边又是一阵香气扑鼻,那群少女又围了过来。朝夜道:“干嘛,来还账?”阿桃笑道:“来抢糖呀。你昨天救了阿茶,阿茶是我们的好朋友,她被选上仪仗队撒糖撒花,我们跟你在一起,她肯定都往这边撒!”

    朝夜一拍大腿:“这么好?快快快,哪里有石头,我站高点,让阿茶一眼就看到我!”

    他踩上一块石头,挥手喊阿茶阿茶,让她一眼就从人群看到自己,下一瞬,伴随着少女们的嬉笑声,噼里啪啦一阵五颜六色的糖雨从前方冲他砸了过来,随手乱接,就接了一兜子糖,地上也掉得都是,小童们笑着弯腰去捡。朝夜得意地跳下石头,剥开糖纸吃了一块,舌尖才尝到喜糖的甜味,忽然听到一阵乌鸦的哑哑怪啼,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声中显得尤其凄厉。

    朝夜有点不满地四下环望,人家娶亲嫁女,一生只有一次,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这臭乌鸦嘶嘎怪啼,叫得如此难听真是讨厌。他听音辨位,似乎就在不远,摸摸索索一路找了过去。走了一阵,人群渐稀,到了河边竟无一人聚集,仿佛是闯入生人勿近的禁地,人们不约而同自发让出这一片空白地带,不敢靠近,却是有些凄寒的寂静。

    朝夜懵懵张望一下河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流水潺潺,乌鸦怪叫越来越凄厉,顾不得这异常寂静,朝夜挽起袖子,利落爬上一株歪歪的树,扑入花丛,捉住了乌鸦,捏住它的嘴不许它再叫。

    到底是眼睛不好使,他忙着对付扑腾翅膀的乌鸦,没抱住树枝,身子一空,一下子掉下树来。

    漫天飞起桃花和鸦羽。

    朝夜从小瞎眼,长这么大数不清摔过多少次,经验丰富,立刻护住头脸。可是这一次,他没有摔得头破血流,他摔得一点也不疼。

    他摔在一个人的身上。

    不知何时,歪脖子树下停来一艘小船,船上有一个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水声哗哗,点点水珠飞溅,小船剧烈摇晃,在河上悠悠地转了个圈,两个人滚着搂抱在一起,倒在船板上。

    那人静静地躺在他身下,朝夜手忙脚乱想从他身上爬开,奈何身子不稳,腿一软,彻底扑倒在那人身上。他双手乱摸,人也乱动,自己又看不见,还想坐起来,也不知道摸到哪里,感觉摸在哪里都是冷冷硬硬的,有点硌人。船仍在晃,他也在晃,忙乱一阵,忽地眼睛一松,缚眼的红绫终于被他扯落了。

    朝夜“哎呀”一声,下意识反手去捞,捞了个空,红绫又轻又软,风一吹就飘出很远,无处找寻了。他却看不到,还想去找,船被晃得十分厉害,那人的手臂沉沉地压上了他的腰背,却是绝无丝毫颤动,似乎在警告他别乱摸乱动,乖一点。

    那只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朝夜一下子被他按得动弹不得,腰腹紧紧贴着他的,只能睁大一双茫茫然的漂亮黑眼睛,脸对着脸,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七夕佳节,炎炎夏季,空气闷热,凌乱的呼吸间竟萦绕着丝丝冰雪般的凉意,朝夜打了一个激灵,反而松了口气,安静下来,身下不是软绵绵的女子娇躯,确定是一个硬邦邦的男子,想来就是阿桃说的白衣人了。真是一点没错,这人果然又冷又凶,闹了半天,从始至终,他竟一字未说。朝夜被他死死搂着,使劲挣扎一下,还是不能动弹,寻思,难道真的把他惹生气了?也是,树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人压在自己身上又砸又骑又抓又摸,现在还紧紧压着他,要多冒犯有多冒犯,谁都会生气。

    朝夜被迫继续趴在他身上,想想自己身无分文,艰难撑起一点身体,伸手把怀里抢到的所有喜糖通通掏了出来,除了自己嘴里那一块,呼啦啦都给了他,一边道:“我砸疼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哈哈。我没钱,我把我的喜糖都赔给你吧,你尝尝,可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