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书院蒙学的上课时间和其他学习阶段的课时不一样,上下午各两节课,一节课半个时辰,上午先将这天要学的字罗列出来,挨个教了之后就将课文中的文章读一段,学子们跟着诵读,如此往复,直至背住,之后赵兴会进行训诂,便是用通俗的话语为学生解释句子中字和词的意思。其中若是时机合适的话,他也会讲一些题外话,或是历史故事、或是神话故事,增加一些课堂的趣味性。

    待到下午,简单复习一下上午的内容之后便是练字了,写的东西也上午所学的字词。学生们的字迹有好有劣,写得好的就罢了,遇上写得差的,就得手把手的教,其实这个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大多数时候他也只是拿着戒尺在教室里晃悠,东看看西瞧瞧,见到坐姿不好的、偷懒的,就用手中的东西戳戳对方的背,至于打手心或屁股之类,他还没有找到机会。毕竟学生们当着老师的面还是很自觉的。

    就这样上了三天的课程,临近端午,五月初二的课一上完就要放假。

    这天上午赵兴将千字经第四句“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中的字用纸片排列出来教识,之后又带着他们读了几遍,最后讲到:“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最锋利的剑叫巨阙、最明亮的珠子是夜光珠、水果里最珍贵的是李子和奈子、蔬菜中最重要的是芥菜和生姜,说起这个巨阙剑,传说......”

    接着他便将巨阙剑的来历讲了一下,从铸剑大师欧冶子制造出越五剑开始,讲到越王以巨阙剑气分马车、破铁锅,虽然语气平淡,但通过他看过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讲出来,还是绘声绘色,让堂下精神家园匮乏的孩子们听得兴趣盎然,最后拓展开来讲到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范蠡西施泛舟五湖,精彩绝伦,男生神情激奋、女生眼中泪花涟涟,沉醉其中。当然这只是故事结局之一,可能真实的情况是血腥残酷的,但在赵兴看来,小孩子面前还是讲一些美好的故事更合适一点。

    之后又讲了夜光珠中的隋侯之珠的故事,并借之教导要乐于救助他人,以及被人帮助要心怀感恩之心。满满的正能量在不知不觉中灌入了学生们的心神,让他们收获知识的同时也能养成浩然之气走向人生的正道,也是作为一个老师的分内之事。

    下午赵兴教学生写了这天新学的字,检查了他们的背诵情况,之后按照书院的要求组织他们进行了课室和庭院的洒扫。待到学生离去后他也收拾了一下来到隔壁庭院,这处院落被专门改造过,用作启蒙后的六艺场所,虽是这样说,但显然御这门技艺在这里是不能开展的。

    庭院深深,被一狭长的假山分隔成两个部分,假山呈灰白之色,周边花草环绕,湿意从底部浸入,绿苔似癣似鳞散布各处,虽然整体怪石嶙峋,但在一平整处还是可以看见一个石刻出的大大“艺”字。

    他顺着廊道往里走,有丝竹之音从一旁的房间传来,看来是有学生在上音乐课。启蒙之后的学生上午学习四书五经等理论知识,下午学习儒家六艺的应用技能,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便是知行合一了。他要去的地方正是射箭的场所。

    赵兴这几天上午上课之前和下午上完课之后都会来这里射上几箭,他以前练过枪术射击,对于弓箭这东西也有几分兴趣。凭借过去的手艺加上射箭老师的指点下,练了多次后准头是有了,但也十分费力,这种不到半石的箭弓,昨天一口气接连射上几次就力竭了,最后搞得自己手肩酸痛,还发出类似“还是枪好用”的感慨。

    此时靶场上已经有人在了,是那个叫陈有年的年轻老师。自从上次考校之后两人也碰了几次面,不过话却没有说多少,算不上太熟络。

    此时他正搭箭张弓,儒雅的风度中带着一股凛冽的气魄,接着瞄准放弦,动作行云流水,箭矢如虹,直中靶心。

    赵兴在一旁拍拍手掌,称赞道:“陈兄箭术了得,可谓百步穿杨。”他只知道对方才华横溢、有功名在身,但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的射术也这么了得。

    “凑巧罢了,”他摆摆手,见到赵兴挽起袖子、卷起下摆,走向一旁的射击处,有些惊讶:“莫非赵兄也喜好射箭?”

    儒家讲君子六艺,文可治国安邦,武可平定乱世。但大周开国时,吸取唐时藩镇之祸、武人乱国的教训,重文轻武。这一举措的影响从朝廷逐步扩散到民间书院,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整个社会的风气。虽然学舍里依旧教授射箭之类的武艺,但也只是应付考试之用,学子离去后便不再接触,时间一久便也荒废了。即使是有那种文武双全的读书人,也少之又少。

    自从上次的考校之后,两人的交流不多,陈庾从其言行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只知道他是一家商贾的上门女婿,加上先前的印象,全然以为他是一个应试不中的书呆子。见到他今天忽然张弓射箭,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心血来潮,随便玩两下,”赵兴说完,已经射出一箭,逼近靶心。

    陈庾未说话,直到对方又射了三箭,都是内环,皱了皱眉,笑着说道:“这可不是随便玩两下能达到的程度.......大周提防武将,久而久之,这种风气波及书院,连射箭这类技艺也成了摆设,学子在学堂时还会拉两下弦,出去之后连碰都不会碰一下,依我之见,赵兄的射术在这里可列前十,就是某些军汉,这准劲怕是也不及你……说是心血来潮随便玩玩,也难叫人信服。”

    赵兴在一旁放松肌肉,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或许是我天赋异禀吧,陈兄射得这么精准,想必是没少费功夫。”

    “在下不才,自蒙学之后接触射箭,修学期间每日训练,学业结束之后虽然没有以前那样频繁,但也未曾落下,然而天资有限,这么多年来,也只能达到这般程度,若弓的石数再大点、靶子再远些,就没有这样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