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飞鹤楼出来后,车帘一落下,强忍的疼痛感便争先恐后地席卷全身。顾弄潮后靠车壁,微仰着头急促地喘了口气,冷汗沿着锋利流畅的下颌线滑过,汇集下颌将落不落。

    无数画面纷乱交织着闪过,鲜血与战火、恸哭与嘶吼,战死磐安关的冤魂盘绕着他撕扯,仿佛要将他一同拉入地狱。

    正在这时,一道清越明朗的声音刺破重重梦魇传来,一刹间神智回笼,眼前依然是垂落的车帘。

    言霁站在车驾下,隔着簟卷喊道:“皇叔,我刚看你脸色不太好,要不一起回宫让御医看看?”

    顾弄潮垂下纤密眼睫,微微皱起眉。

    明明之前看他的目光如同看着洪水猛兽一样恐惧,这会儿又粘上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不用。”

    顾弄潮闭上眼,将外界屏蔽,等着车辆起驾,然而迟迟也没有动静,小皇帝又在外面嘟囔道:“那朕叫御医去趟摄政王府?”

    顾弄潮静了会儿,撩起簟卷朝下看了眼,小皇帝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出现在一方窗口中,乌溜溜瞳仁在看到他时微缩了下,又再次睁大,亮起清澈的光。

    “有事?”顾弄潮问。

    言霁抿了下嘴,见顾弄潮不耐烦地要放下簟卷,调整表情露出心碎神伤的模样:“我很担心皇叔,如果皇叔不舒服,这几日好生在府中休养,朝事有各位大臣。”

    他依然穿着顾弄潮的那身宽大的黑袍,衬得皮肤雪白似妖,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弱柳扶风般好看。

    再加上眉眼含愁,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

    顾弄潮心思并没在言霁的话上,只觉得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十分碍眼,袖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他想,皇帝果然还是适合穿龙袍。

    见顾弄潮没回应,言霁反复思索了遍这句话可有不恰当,回想话里还真有种“夺权”的意图,刚想解释,顾弄潮已放下簟卷,里面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多谢陛下恩准。”

    言霁怔忡时,马蹄撂起,马车缓缓启程,错身驶入灯火葳蕤的街道,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木槿捧着披风快跑两步过来,将厚重的披风搭在言霁肩上,说道:“陛下,宫门快下钥了,咱回吧?”

    小皇帝神色倦倦的,木槿只当他是困了,将披风系严实了些,扶着他往侯在一旁的马车走。

    因今夜变故,飞鹤楼外围着宫廷禁军,大理寺带人彻查飞鹤楼,来往百姓看到禁军腰间明晃晃的大刀,避之不及地躲开,他们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哪位权贵遇险,京中不乏这样的事,只是可惜进行到一半的点灯宴草草落幕。

    言霁坐进马车里,听到外面有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吊儿郎当的语调里少见地添了些担忧,他朝那边看了眼,段书白和祝文渡被挤在人群里,朝飞鹤楼内张望,正跟门口的禁卫军说:“我朋友还在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