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探春等人来至贾母上房,鸳鸯忙打起帘子,往里头回道:“老太太,姑娘们都来了。”

    贾母连道好,又叫三个姑娘上去在灯下细细看了,才放下那西洋眼镜,道:“几月里不叫你们回家来,如今果然长进了。”

    可不是,三个姑娘各个长得一把水葱儿似的,都是仪态大方,脸带微笑。便是最小的惜春也不拉着奶嬷嬷了。

    三个姑娘又给贾母请安,贾母这才捧着一把泪,道:“我老了,你们都去读书,教我念想得了不得。”鸳鸯忙拿上帕子走过去,对探春道:“老太太又是念你们,又是舍不得叫你们回来的。整日静坐着,也只是念叨你们和林姑娘。”

    迎春道:“我们这可就来了,如何见面哭呢?”心里也觉受宠若惊的,但转念一想,怕也同那日登仙台之事有些干系。同探春两个对视一眼,面色如常,都坐在那里哄贾母开心。

    却是半点不提那事。

    鸳鸯不好提,又笑道:“老太太教我们备下的东西姑娘可看了?”也觉着三人竟隐隐以迎春为首来,鸳鸯亦是玲珑心思,便面对这迎春笑。

    迎春道:“都看过了,老祖宗平日待我们都是好的,可是‘无功不受禄’的,好好的,竟教老祖宗拿这些来,我们也受之有愧。”一面屈膝行礼。

    探春搁下茶盅,拿帕子沾沾嘴,“正是这个理,老祖宗念想我们,我们也想你们呢。”只是嘴上说着,并没有亲热的言语,同惜春两个也行礼。

    几月里也不曾教人去探视的,她们就是想回家也不得出来,回来如何热的心也冷了。

    惜春虽小,也抿着嘴不说话。

    贾母毕竟是老封君,便知这三个自成一团了,又不和自己亲乎,只当是姑娘们长大了。心下又悲又喜的,勉笑道:“有些头疼了,姑娘们先回罢。”

    鸳鸯也只得扶起贾母,又有小丫头们进来请姑娘们回去。

    贾母哪里知道,这荣国府上下愈是讲规矩,偏又是没规矩的,下面人被养了好几代,只知学老鼠偷食,如今三个姑娘都去女院,那月钱银子、胭脂水粉等物一样从公中出去,经了谁的手便落了谁的口。

    底下人一味捞钱,便那些个倚老卖老的奶嬷嬷也贪了不少,哪里想起要提接姑娘们回来的事,恨不得上面人谁都不提,自己只当不知道。

    其中便有迎春的奶嬷嬷,仗着迎春往日老实,如今迎春一走,自己一家独大的,时不时借口看房子,顺走了好些衣裳首饰。

    贾母一个在里头的,只当使人去接了,没接出来。

    迎春三个才回到小抱厦里坐,散了小丫头们,只留着侍书、司棋、入画三个伺候着,自己坐在那里喝茶。

    “可见是半点人情意也没有的。”迎春这才落下泪来,“便是书信一封也无,我们还是这里头的,怎么就……”

    司棋捧着个茶盘,又叫姑娘别哭了,她在女院也识了其他府的丫头,这才明白那些诗礼之家是个什么样子,丫头是不敢替主子作主张的,更没有伺候姑娘便也把自己当小姐看的道理,因此也行事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