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肖承乾看了我一眼,带着笑意的问我:“这话你听过不止一次了吧?是不是每听一次都觉得很神奇?”

    “是每听一次都会觉得很难过。”我叼着烟,看着此时的暖阳,微微晃动的竹叶,点点细碎的阳光,很干脆的躺倒在了这块平整的大石上,此时的一切是如此的安宁美好,可是不经过狂风暴雨,又怎么能体会到它的珍贵?

    “难过?”肖承乾微微扬眉,好像不太懂我这样的情绪。

    “是啊,难过。”我躺在平整的大石之上,阳光照进我的眼睛,让我忍不住微微闭上了眼,然后说到:“你我皆是道家人,难道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吗?只有当肉身特别虚弱的时候,就如大病之中或者,属于个人的意志特别软弱的时候,灵魂的感觉才分外的敏锐吗?慧根儿这小子不属于灵觉强大的人,你说他忽如其来的这份感觉,说明了什么?呵只能说明他在当时那个处境已经到了他的极限,太刚易折,说的就是慧根儿这小子吧。”

    我此刻的语气平淡,可是难过的心情却并不平淡慧根儿小时候可爱到了极点,可是这种可爱只是表象,骨子里这孩子就是那种仅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典型,在鲁凡明的地下室,他拨出戒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把这种刚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肖承乾沉默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说到:“当时,慧根儿说这话的时候,是那么的肯定,语气也是瞬间清醒了过来,不像嘟嘟囔囔的胡话,可是没人相信。可能是绝望的有些久了,希望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种本能的等待,当它真的来了的时候,反而一时间觉得只是安慰和虚妄。不仅我如此,大家也是如此大家都觉得慧根儿已经烧到糊涂了,更加的难过,我记得在那个时候,如月倚在墙边,强忍着不想哭出声,把下嘴唇都咬破了。”

    “我背着慧根儿出了禁闭室当然是有人阻止,在那一刻,大家都像发了疯。你能想象吗?一群戴着沉重枷锁的修者,就像街头混混那样的打架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混乱,那几个看守禁闭室的家伙差点被打死幸运的,也必然的是,在那时并没有所谓的老妖怪出来阻止除了陶柏,我们一群人就这样出了禁闭室。外面的风雪很大,吹迷了人的眼睛,大家把我护在中间,因为我背着慧根儿那些圣村的人围住了我们,不过就是那些普通的人吧,修者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但是不敢冲上前来,我想当时我们那疯子一样的神情吓住了他们?”肖承乾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语气已经稍微恢复了平静,但在风雪之中,那一种悲壮悲凉的场景仿佛就在我眼前。

    下定了决心要救慧根儿,事实上不也就是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就算赴死也要完成的一种意志吗?后果是什么,每个人都清楚,包括肖承乾一开始所说的交换,也是一种后果。

    他没有过多的说明,但背后意味着什么我是清楚的。

    “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在圣村之中,当时没有过多的想法,就是想找一个温暖的屋子,让慧根儿在那里休息,然后去找药,找些营养的东西让慧根儿吃。你知道的,在禁闭室的日子,那些老怪物刻意的,让他们吃的就是‘猪食’,可怕的是就是‘猪食’也吃不饱啊!围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在要走进村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开始鼓动,那些人要对我们动手了而村子里所谓的‘村官’也已经飞快跑向内村,估计是去‘告状’了吧。我以为在那个时候,剩下的只是拼命了我其实已经做好了等不到你的准备。可是”肖承乾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我也笑了,这一段我听过了很多次,忍不住接口说到:“可是,我师父他们出现了,是吧?”

    “是啊他们出现了!最先就是听见慧大爷的声音,好大的一声‘那群人围在那里做什么?我的徒弟呢?’,在最初听见的时候,我还有些迷茫,毕竟在之前,我和慧大爷接触的不多,对他的声音也不熟悉,他又是用官话吼出来的,没用他那陕西腔调,所以可是,我却记得,一直昏昏沉沉趴在我背上的慧根儿忽然就扭动了几下身体,像是要挣脱跳到地上一般,可是他没什么力气了,我开始听见他喃喃的喊着‘师父,师父不就是来了吗?’,然后一股一股的泪水落在我的颈窝,很烫,被风一吹,又很凉。”很难受的情绪,却是让人听见忍不住想笑着哭。

    就像黑暗了太久,第一缕阳光终于照射在为了追寻它而跋涉万里的人们脸上,除了笑着哭,还能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我迷茫,可是在场有很多比我清醒的人我就看见走在我前面的承心忽然就跪在了地上,一拳锤在雪中,喊了一句‘天呐’,忽然就泣不成声,看见站在我身旁的承清忽然望着天空,很想保持平静,脸上的泪水却一直在流,看见承愿捂住了嘴,背后承真抱着她,想安慰,两个人”肖承乾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有些说不下去了。

    “总之,我很乱,在飞扬的大雪中,我看不清楚每个人,可是却忽然有了一丝明悟,恐怕等待了许久,找寻了许久在这一刻,天终于是亮了吧?我也忍不住了,几乎是背不住慧根儿,只是觉得全身发抖,甚至是全身发软我听见人群中传来了惨叫的声音,看见在围绕的人群边缘处,有人影不断的倒下,或者是被夸张的抛起落下接着人们就让开了一条路,是畏惧的让开了一条路,我看见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站在最前面。”肖承乾说到这里,忽然情不自禁的,装作不经意的抹了一下脸。

    那是泪水吧?不能忘怀的深刻回忆与不能复制的深刻情绪所刺激出来的泪水吧?

    我只是当做没看见,在这种时候,男人总需要留一点儿面子,我是,肖承乾也是。

    平静了一会儿,肖承乾才继续说到:“那个男人是我八叔你知道的,肖老八!因为我们这一脉特殊,吴姓与肖姓长期通婚,外加还有另外几个家族,只是没有我们两族在这一脉中地位那么高所以叫法也乱,你别在意。”

    家族式的传承就是这样,特别的凌乱,和世俗的家族不同,修者的家族还要讲究天分,所以是不是一定正统的姓吴,倒也不重要,只要是一个血脉的就成。

    我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而肖承乾继续说到:“在那个时候,你知道吗?我见到八叔的那个时候,就差点疯了,慧根儿原本在我背上,被我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地上,我下意识的又手忙脚乱的想要抱起慧根儿,却半跪在地上,看着我的八叔,叫了一声就再也动不了了,在那一刻,除了那一片一片的雪花,我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不是哭了,我就是就是看不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