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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大难掩激动的心情,可是,这一边,小丑熟悉自己的业务,并不被周围围观的人的情绪所影响,继续进行着自己的内省。过了好半天,小丑才重新抬起头来,他那一张怎么看都是可笑的脸上原本怎么看都是在挂着微笑,但是,不知为什么,所有在场的人在他的笑容里看出了那么点苦涩的滋味。

    这滋味萦绕不散,把整个在算卦占卜的场地给弄得说不出的有种肃穆的味道。

    小丑并不是诚心做出什么表情,其实,从某种意义上,小丑在算卦的过程中就不再是本体的他自己啦,这个时候,小丑更多的注意力是附着在这个自己在研究的对象身上,因此,要想自己和自己的对象发生某种无障碍的沟通,就需要小丑现场拿出一种天生的本事,也可能是拿出的是天生的本事但是是加上了后天的那么一种有针对性的磨炼的本事,因此,此刻的小丑所力图进行的和所研究对象的沟通就通过这种专注力。

    通过沟通,小丑已经放弃了本我,而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对象的身上,以至于无论在内在气质、命运走向到外在的动机和外在的表现上,从某种程度来说,此刻然专注力下的小丑已经除了在身体外表上还是原来的小丑以外,内在已经然被外化成另一个研究对象,这个研究对象和自己的内心、气质融为了一体。这个时候的小丑,那个自我已经进入睡眠状态,而自己不是仿佛以为自己是,而是真的是自己的研究对象,也就是说此刻的小丑就是老马,虽然老马还是老马。

    在这样的情形下,小丑自然能够理解老马的心态,老马从哪里来,现如今的状况和意愿,以及老马的未来。

    老马的主人焦大此刻也正专注地看着小丑,仿佛他如果一错下眼神,这小丑就不那么关心自己的老马似的。此刻的焦大,小气得仿佛是个监工,在晴雯看来。

    小丑突然昂起脖子,双臂举在前胸位置向外探出,双手低垂,就好像老马扬起了前蹄嘶鸣一般。

    焦大的眼神看上去此刻他已经为这一声鸣叫把心都给撕碎啦。焦大不禁违背了自己刚才要不出声不打扰的原则,大声说:“简直是通神啦,这么传神!”

    晴雯懂得这句话的意思,焦大的意思是说他觉得小丑的这个举动很像自己老马的表现。

    沉吟了这么半天,小丑才说出了第二句话:

    “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

    老马没有什么动静,老马的主人焦大沉不住气了,啊呜一口吐出了一口血痰。

    袭人说:“这可如何是好啊?咱大观园也真是的,也没个退休制度的,这么老了还给他派活儿,这不是给自己的管理层添懊糟吗?”

    袭人这是替王夫人在想事儿,觉着要说焦大因公死在工作的时候,大观园会格外地赔偿,她多少有些对自己的头儿们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不顾这么大岁数的老仆人的死活有些意见。这可是第一次袭人有了这种对焦大同一阶层的认同感,她似乎在这一刻第一次由焦大想到了自己,因为自己毕竟是属于大观园里的底层劳动人民,而且是最下贱的奴仆身份,看焦大的一生,似乎也就看到了自己在大观园里的一生,不管年轻的时候怎么为主子出生入死,但临老临老,也还是逃不脱不被年轻人尊重、得不到正当的退休补助、不会再有人记得的功勋这样的很残酷的现实。

    焦大的患病一下子刺激到了袭人,让袭人在一直盼着作小、上位的大动机之下,还是多多少少看到了自己,以及和自己类似的都是奴仆的人的命运,这里面,有说不出的辛酸,更有说不出的无奈。

    所谓的无奈,是因为袭人是一个骨子里没有反骨的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什么阶级的斗争,只有同身份的丫头之间的争斗。因此,在她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也会像焦大一样的命运和终局的时候,她感到的是无计可施,是一种无力感,是一种绝望。

    晴雯则不同,不仅是因为晴雯是个穿越者,已经不再拘泥于一时一地的痛苦,而且,晴雯不是袭人,既不具有接受奴仆身份的这种奴性,也不具备因为无力挣扎出自己现在的局限性而痛苦的无能,如果说晴雯有所感同身受的话,那么,应该是晴雯对焦大的理解,这种理解也包含着对老马的理解,对他们所受痛苦的感受也一样形同于对他们命运的关注和观照,这里面有对人和人性的理解、对命运大走向无法抗拒的理解,对时代的理解,也包含着一种在对这些理解之上的对这些人和事物的悲悯之心。

    晴雯不再拘泥的不是自己小丫鬟的身份,也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为了阶级斗争而斗争的人,反而,她更愿意成为一个顺民,所谓的顺民就是已经知道人间冷暖、人生苦短、万事不易、真情难得……也就不再反抗、不再较劲,而是在每一个时代就悲天悯人地考虑每一个时代的两难以及局限性,让自己身处其中,能够帮到多少忙就帮到多少忙,绝不给这个社会和这个社会里的人添堵。

    也正是因此,晴雯和袭人在对焦大这个反应的态度上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