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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回到揽月殿中,桃夭屏退了所有的宫人,一脸疲惫地在内室的软榻上坐下,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张始终挂着自如微笑的脸彻底放松了下来。

    虽说她和太平公主的关系不比他人,沟通起来也会更顺畅,可终究是怀揣着自己的心思在做事,行事之间不免更添几分谨慎,心力交瘁也就是正常的了。只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做多了,她能更习惯一些吧,不然怕是要未老先衰了。

    红芙早就很体贴地端了茶水和糕点上来,她记得自家主子在公主府上的午膳并没有用上多少,到这个点也该饿了。再者,桃夭早年因为佛手莲的事,到底还是落下了后遗症,体质比寻常人要差上不少不说,就连脾胃都弱得很。她若是再不多注意着些,恐怕情况就更糟了。

    “放心,我的身体还没有差到那个份上,一顿饭少吃了些也不碍事的。”面对红芙难掩忧色的眼神,桃夭一边笑着一边就伸手拿起了一块芙蓉糕:“而且,红芙姐姐做糕点的手艺那么好,又怎么会亏待了我的好食欲呢。”她原本最爱吃的栗子酥也被红芙以不好克化的理由给换掉了,若是再不乖乖听话,以后估计就什么都不剩了。

    “小郡主,您今儿个的作为可是摆明了要帮太平公主?”紧蹙着眉头,红芙显然是困惑已久,也亏得她能忍,直到现在才问出口。大概也是顾忌着隔墙有耳的关系,她的嗓音压得极低,如果不是她们两个离得近,桃夭可能都未必能听得清。

    “嗯,如若不然,我也不用特意跑这一遭了。”点点头,桃夭轻声地回答道。她身边唯一可以倚重的人就只有红芙,所以她什么都不会瞒着她。主仆一心,她们以后才能走得更稳、更长远。

    “可是奴婢记得您说过,不喜欢被人利用和欺瞒的。”红芙的疑惑更深了:“公主殿下当年就伤过您的心,您如今反而……”

    “如果我还能留在长安做雍王府无忧无虑、只等着嫁给如意郎君的小郡主,那我也许还会继续保持这个观念。”桃夭慢慢地吃完手里的芙蓉糕,那甜腻腻的味道像是糊住了她的嗓子,让她连发声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但是我们现在在神都,能够被人利用和欺瞒,那就说明我还有一定的价值。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努力去抓住。”因此,哪怕再不喜欢、再市侩,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红芙微微讶然,旋即又露出了一个心疼的表情:“您受委屈了……”她的小郡主,是那么善良、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啊,居然也会有为了自己的生计而苦苦挣扎的一天。若是王爷和王妃真的疼爱这个女儿,本来是不应该让她小小年纪就承受这些的。

    “这算什么委屈。”桃夭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只是笑:“没有谁可以一辈子做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我生在皇家,这条路也只是早晚要走的。多费一点心力而已,我至少还锦衣玉食,活得好好的,比起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已是天上地下了。”她是真的知足,也懂得感恩,并不想多抱怨些什么。

    “是。”知道她并不想听到诸如此类的话,红芙也就顺势收了声,转而计较起刚才的问题来:“那您是出于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公主殿下的?”虽然她看得不是很懂,但总莫名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再怎么样小郡主当年和太平公主也是有了嫌隙的,就算间隔已久,这两个人还真能毫不计较地携手合作?

    “自然是的。”桃夭淡淡地道:“太平公主在神都的力量不容小觑,哪怕安乐公主和韦后十分不喜于她,可她们始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这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她也是暗中观望了好一阵之后才下定的决心:“我不想成为陛下手中可以随时抛出去的筹码,那便只有不断加重自己的分量,而太平公主这个强有力的盟友,就是我必须要争取到的。无论如何,我至少可以肯定,她是绝对不会害我的。”尤其是,在我还有用的时候。

    “所以您才会主动为其献策。”桃夭在揽月殿闷声不响地待了这么多天,当然也不是白费的。高仙芝这些年在神都搜集的种种情报,基本已被她研究了个透彻,所以她才能够结合宫中如今的实时动态,给太平公主出了那样的一个点子。

    “是啊,这出大戏,一旦唱起来可就要热闹了。”桃夭唇角的弧度加深,看起来竟是异常的甜美可人,活似一个得到了华美衣裙而感到心满意足的少女:“太平公主是渔翁,那我们就更可以坐山观虎斗了。”不仅要让太平公主站到自己身后,更要趁势把神都的这一潭水给搅得更混。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预感,李显这个天子是朝不保夕的。至于最后谁能从中获利进而脱颖而出,那就看他们的手段和本事了。

    而与此同时,皇后的寝殿之中,一身常服、脂粉未施的韦氏半散着头发,正听身边的宫人说着自家小女儿的种种事迹,越听她的眉头就皱得越紧,到最后,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孔几乎都皱成了一团,显见得是被气得狠了。

    “混账!陛下让她在家静思己过,她居然还敢跑出去!”抬手就扫落了身侧小几上的一个杯盏,韦氏面色铁青,胸口也一个劲地起伏不定,竟是少有的失了一国之母的仪态:“公主府的人呢,都死哪儿去了!怎么就没人拦住她的!”若是让那些多管闲事的御史知道了,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裹儿这丫头怎么就不能让她省点心的!

    “听说殿下还是为了昆明池的事在生气,且扬言要自己挖掘出一座定昆池来,让天下人看看究竟孰优孰劣。”半点儿都不敢打量韦氏的脸色,回禀的宫人一副要把头给缩到胸前去的架势:“殿下动了真怒,还用马鞭子抽伤了护卫队长,因此谁也没敢拦着,这才……”

    “定昆池?!”韦氏简直倒吸一口凉气。这丫头,莫不是疯了不成!